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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繼瑛瞧桌上堆滿書：唐詩、宋詞、紅樓夢、中國通史、六法全書、天演論等等，連本扯亂的線裝《論語》也揀來了。志鯤同保國侃侃而談：&ldo;你知道&l;半部《論語》治天下&r;的典故嗎？&rdo;保國答：&ldo;就是宋朝宰相趙普的故事嘛！&rdo;志鯤搓著手，重重地點頭：&ldo;嗯，談的是以仁德治國。現在借鑑過來，應是：滿懷無產階級感情，為人民服務！&rdo;繼瑛插話：&ldo;你有這觀點當官，我就不擔心了！&rdo;這般少有的、以妻子口氣的殷切叮嚀，志鯤聽來十分高興，問：&ldo;玩得開心吧？為你，我讓他們討論，提前回來。&rdo;繼瑛答：&ldo;開心，收穫不小。&rdo;說時，把大摞材料遞給他，講起路途所見所聞。聽說有人把姐姐當成司徒恫嚇，保國趁機發話：&ldo;立言哥好像也受到冤屈，還關在牛棚沒解脫？&rdo;

志鯤沒應聲，一目十行瀏覽材料，並當即作出批示。很快，他把繼瑛交給的材料看完，分成兩堆；拿起批過材料，用手指彈彈：&ldo;個性問題，我可以拍板處理。像那些涉及共性、運動中問題，我不能貿然表態。一個人作不了主。立言的事，清隊時就聽說了。有些指控的確經不住推敲。但，我想，造反的錯誤，極左思潮，多少會有的……&rdo;他本想從立言家庭出身、個人遭際、一貫思想，乃至圍觀漢陽公安局前學生靜坐、大興隆巷裡交鋒等表現，逐一分析，瞟見繼瑛、保國表情，轉過口風：&ldo;如果沒造成後果，問題不會多大。剛才在會上，我就具體劃出槓槓，讓他們吃透嘛。上面有政策的‐‐&rdo;這回答雖然原則而抽象，保國舒口氣；繼瑛也放心了。她看過丈夫對材料的批語，合情合理合法，毫不含糊，雷厲風行；不似醫院裡當官的，盡說四平八穩、於事無補的滑頭話。真是清官呢！

然而，以繼瑛涉世甚淺，哪知曉，官官們無一例外將&ldo;黨的一元化領導&rdo;變作&ldo;專制&rdo;同義語。即便再清正廉明的幹部，可以幫助百姓解決日常些小困難，甚至，可以吃苦耐勞，與百姓&ldo;三同&rdo;‐‐同吃、同住、同勞動，決不容忍向整個精英階層挑戰，危及其權力、危及其既得利益。膽敢大逆不道造反，或者同情叛逆者，註定受到&ldo;全黨共討之，全黨共伐之&rdo;的悲慘命運。這便是陳愛華受打擊、陳志鯤所說&ldo;一個人作不了主&rdo;的真諦。

就在繼瑛姐弟為立言說項，李樹清策劃對立言最後的重創。

李樹清，湖北保康人，年輕時在國民黨部隊當勤務兵，很會討連長喜歡，連長的夜壺都爭著倒。國共兩黨在大洪山進行拉鋸戰，他一時跑到共產黨這邊，一時跑回國民黨那邊。共產黨勝利，自然最終成了共產黨。在清潭中學當黨支部書記期間，看中一個河南木匠老婆，佔為已有。木匠一氣之下，上吊自盡……因而，其檔案中註明：&ldo;不可重用&rdo;。造反派學生批鬥他時，曾在縣裡翻閱並公佈上述檔案材料。為此，他切齒痛恨造反的人們。他的仇恨當然同所有當權者一樣，是因對個人的批判、指控、毆打、侮辱、權力的剝奪、妄圖取而代之；有一點特出的是，他不屑於肉體整治：捆綁吊打、罰站罰跪等等，那屬低層次，小兒科。他喜歡從精神上予以摧毀。這樣才能徹底搞垮一個人，更可震懾一大批。他文化不深，腦子靈光，故事頗多。有次，對心腹講起子路懷揣石盤想砸死孔子。孔夫子笑道：&ldo;上士殺人用筆端，中士殺人用舌端，下士殺人用石盤！&rdo;子路掏出石盤丟掉，納頭便拜。李樹清最後總結：&ldo;可見用筆最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