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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白不認得他,但見他面容和藹,便老老實實道:「回老公公,我在等人。」
「等人還是求人?」
「求人。」
回答乾脆利落,徐大侍一下子笑了,笑聲像一隻風箱。
鹿白跪得筆直,卻比乾瘦的老公公矮不了多少,她有點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老頭。後來她才知道,徐大侍是老太后身邊的老人了,入宮近六十年,連皇帝也不得直呼其名,尊稱一聲「大侍」。
但闔宮上下,見過徐大侍的人屈指可數——年老後他便不願四處走動,而年輕時見過他的,則不一定有命活到現在。
「看我矮呀?」徐大侍在她身邊站定,「人老了都是這樣,你老了也是。」
「老公公,你也是來找人的嗎?」鹿白扯了扯被風吹歪的孝帽,「此處風大,你去樹後頭等,等人出來了我喊你。」
正說著,竇貴生就忙不迭地迎出來了。他第一眼便見到跟縞素的喪服幾乎融為一體的鹿白,心臟像是被鼠夾陡然襲中,驀地緊了一下——
白茫茫的一團霧氣。在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妖嬈的、純白的、可愛的,終將離開他的一團霧氣。人無法留住一團霧氣,正如他無法留住鹿白。
那團霧氣沒有開口,畏縮地後退了半步,拜倒在地。
「竇公公,許久不見了。」徐大侍指著鹿白輕快道,「這丫頭跪了許久了,怎麼不肯見呢!」
竇貴生忙道:「徐大侍怎麼親自來了?」
「先太后有些東西要過庫,我來與你們交代交代。你真是好大的架子!」徐大侍並無責備的意思,只是輕飄飄一句玩笑,柺杖腳步輕輕敲了一下,便抬腿往裡走。
竇貴生已然從方才的想像中逃出生天,那一片突如其來、悲愴而絕望的湖水幾乎要將他吞吃入腹,沉沉淹沒。好在他終於掙扎著游上岸了。
「快進去,跪在這兒像什麼樣子!」他壓低聲音沖鹿白道。
方才竇貴生「諂媚」的樣,已經叫鹿白知道這小老頭的身份了。她抬起頭瞥了一眼竇貴生,飛快地搖頭道:「不了,等你得空我再進去。」
徐大侍被蘇福攙著慢慢悠悠往裡走,全然把門口兩人拋在了腦後。徐大侍是不在意,但司禮監人來人往,單是門口路過的就不在少數,在這兒跪上小半個時辰,不知道叫多少人瞧見了呢。
竇貴生很不願聽,但「連自己的對食都罰當真狠心」、「快別說了仔細竇公公打你」、「這姑姑還真是可憐」等等言論還是順著嗚咽的北風鑽進他的耳中。
他又氣又急,低吼道:「快點,別跟我鬧!」
「我沒鬧。」鹿白就是不肯起,探著腦袋往裡看了一眼,「徐大侍等著呢,先生快回去。」
竇貴生臉皮發緊,鼻尖被風吹得通紅,忍不住伸手拽她:「死丫頭,快起來。」
她面露難色,低聲咕噥:「得跪滿兩個時辰才行呢……」說罷邊推竇貴生的腿邊催促道,「你快進去,有人看著呢。」
「你還知道有人看著,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竇貴生的罵聲從牙縫裡鑽出來,稍一用力,就把鹿白提溜在手裡。
「哎哎,慢點,腿麻了!」鹿白呲牙咧嘴,一把攥住他的手。兩隻冰塊似的手握在一處,壓根沒有任何知覺,竇貴生卻心臟亂跳,下頜狂顫,看似用力地甩了兩下都沒能甩開。
鹿白保持姿勢站了片刻,一恢復知覺立馬鬆了手。竇貴生在後背蹭了蹭手心,終於找回了正常心跳。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動作,鹿白被拉起來時,第一反應竟是四處張望,瞧著像做賊似的。
竇貴生瞭然:「有人盯著?」
鹿白用氣音道:「是啊。跪滿兩個時辰才行。」
誰家的傻子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