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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笑了:「自然不是。」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腿腳還是不聽使喚地後退了一步。手指顫抖起來,我努力握緊,再握緊,直到指甲深深嵌進肉裡:「你剛剛……說什麼?」
李辰簷笑的時候格外好看。他以前狡黠的,使壞的,溫柔的,似有若無的笑容,都很好看,我全部記在心裡,如同用烙鐵燙過,揮之不去。
這一刻,他也在笑,如月華一般的笑顏:「霍小茴,剛剛我說,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會很難過,非常難過,但我不知為何,心中更多的卻是鈍重與虛無。彷彿很久以來,信念若繩子系與周身,此刻它被斬斷,飄遠了。於是我輕輕晃晃地站在雪地中,面對一張仿若在心裡沉淪萬世的容顏,失了神智。
「姐……」修澤的聲音很輕很遼遠。
我抬起頭,苦笑了一下,輕聲念道:「世界微塵裡,吾寧愛與憎。」
李辰簷的眼裡也閃過一瞬驚慟。這是我在佛詩中翻到的句子,北青蘿為題,說的是深山老寺的靜謐生活,三千俗世皆為塵埃,萬念皆空,又何須愛憎。
我轉過臉,望著遠天滿山飄舞的紅梅,淡淡道:「當初是你師父來澐州關了水閘,你後又開啟,是因為起兵時機不到,若借水患舉兵,是失民心者失天下。」
「念真老道雖然表面嘻嘻哈哈,但一人面對空落的道觀,也是悲苦難言。他搬進浮雲寺,不過為了離開過往傷心地。你為何……還要傷他?」
眼前的飛花落梅融在一片淚霧之中,淚水終於一滴一滴地沿著臉頰滑落下來。我說:「辰簷,我喜歡你,真的,無論你是誰。」
我轉頭望著他,他的表情已然看不清了,眼前掠過昔日歡笑,伸出手想要抓住,蒼茫如霜露。
「可是我喜歡你有什麼用呢?」我自嘲地笑起來,「你連我都害。那本青涼心法,是你改動過的吧,說是助我調節內息,實則是讓戾氣加速入侵我五臟六腑,二十歲之後,必死無疑。還有……還有去澐州的船上,楛璃泡的茶,那些毒,是你放的,對不對?」
修長的身影十分模糊,他站著沒有動。心中的李辰簷,不會看到霍小茴如此傷心難過時無動於衷。我曾無數次地想過,當訣別的那日到來,我們當是如何。然而千萬種念頭,沒有一個是像如今這般,哪怕痛入骨髓,他也冷漠地站在五尺開外,帶著嘲諷的表情旁觀著無關緊要的人,不往前一步。
我有些灰心,有些動搖,也許是我太盲目地相信了許多事一個人,太過任性地將其堆砌成自己的江山,一廂情願地以為,長此以往,定有天下無雙的風情。
那麼誰來告訴我,眼前的人不是他。不是他。
「小茴,我記得你從前說過,你相信我。」那聲音淡淡悠悠的,入耳時支離破碎。
我笑著問:「你只要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是。」他說,然後他又道:「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由笑出聲來,「我不要對不起,我看貨真價實的道歉,我要看得見摸得著的道歉。」
眼眶漸漸乾涸,李辰簷的相貌如此清晰地映在眼底。我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想要把他記住,因為我知道,下一個轉身,也許就是今世緣盡。
「你要我怎樣道歉?」良久,他默然問道。
朝陽的燦光灑落一地,恰好照在他的臉上。我努力去看,眼睛被刺疼了,還是不肯將目光移開。很久以後,李逸然與我說,那時他站在李辰簷身邊,見到他的臉頰也滑過一滴淚,被突如其來的早風颳入晴空之中,晶瑩剔透。
「讓我刺你一劍。」
「姐——」,「小茴姐——」,李逸然與修澤同時叫道。
「好。」李辰簷的聲音柔若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