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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疾雨暴風,電閃雷鳴,那座小院破陋得搖搖欲墜。阿琛從前連獨睡都不敢,總要他抱著,哄著,如今一個人在黑屋子裡睡,會受多大的驚嚇?
他做了什麼?
他扮演一個心狠手辣的同謀,親自把晏琛攆出家門,趕去了那樣的地方,以至恨起阿玄來,也恨得心虛,恨得無力。
陸桓城眼眶發熱,快要忍不住落淚。晏琛哀淒的慘叫聲在耳畔盤桓,直扎心窩,像是染了重疾,也像風寒侵體。他得儘快趕過去,把人接回家,十幾層錦褥裹著,十幾道帷幔護著,請最好的大夫日夜照看,從今往後一輩子,都捧在手心裡疼寵。
‐‐如果來得及。
但還沒邁出門檻,他就被阿玄一句冰冷的話釘住了腳步。
&ldo;省省吧,晏琛的命……已經救不回來了。&rdo;
陸桓城心中大駭,止步回頭,驚懼地盯著阿玄:&ldo;你說什麼?!&rdo;
阿玄失笑,身後長尾繞上了手腕,柔軟地擺動著:&ldo;陸大少爺,你有沒有想過,晏琛一沒斷腿,二沒斷腳,為什麼整整五天過去,還是走不出我的紅繩障?&rdo;
陸桓城木愣地看著阿玄,那狸妖眯起一雙狡黠的眼,唇邊漾開了一抹惡劣的笑。
&ldo;因為……他真的是一株成精的草木啊。&rdo;
耳邊忽然嗡的一聲,遮蔽了所有聲音。
心臟胡亂地跳動,扯斷筋,繃斷血管,絞出大股淋漓的鮮血,灌滿了胸腔。
晏琛是一株成精的草木,而那處院子……沒有暖陽,也沒有活水。
整整五天。
陸桓城不敢再聽,他知道後面必定還跟著更可怕的話,將要打碎他僅存的一點幻想,每一個字他都承受不起。他想落荒而逃,假裝一切還有補救之機,但雙腳被牢牢釘住了,一步也邁不動。
視野裡,充滿了阿玄放肆的笑容。
&ldo;晏琛是一根竹。&rdo;那個聲音殘忍地說,&ldo;書房西窗旁,被你親手挖斷的一根竹。&rdo;
今夜最響的一聲驚雷,炸開在陸桓城耳畔。他一瞬間面如灰土,眼眶裡懸垂許久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這是春末夏初的一場雨,不似春霖細潤,也不似夏雨爽快。它無休無止地下了一整天,急過,緩過,臨到歇止,又聚一個更猛的浪頭撲回來。白亮亮的閃電接連劈穿天際,水流嘩嘩漫過街巷,積沒了門前的臺階。
閬州風雨飄搖,家家戶戶閉扉關窗,飄盆接漏。城邊不結實的屋舍傾垮了好幾間,像一條斷裂的魚脊骨。
長街昏灰而幽暗,一架紅漆青帳的馬車冒雨前行。滾輪浸水,帶起漣漣小浪,馬蹄踏滑,猶如曳引著千斤的重物,不進反退。
陸桓城的心有多急,它就走得有多慢。
車頂蓋著一層擋雨油布,出門時太匆忙,未及掩緊,經過城門時被呼嘯的疾風撕作了兩半,高揚紛飛,獵獵作響。狂風迎面逆吹,猛地掀開遮簾,瀟瀟雨水倒灌而入,灑濕了一席香褥軟枕,徒留一團沉甸甸的濕絮。
陸桓城回頭看了一眼,不禁眉頭緊鎖。
他要趕著去接晏琛回家,這些褥枕與軟墊都是備給晏琛暖身用的,如今被雨水淋得濕透,自然不能再用了,只餘四面光溜溜的車壁,還能勉強擋一擋風雨。
怕是要委屈阿琛一陣子,辛苦熬過這一段顛簸的路途,等回到家中,才有香湯沐浴,絨氅裹身。他會親自把人抱回藕花小苑的大床,垂落紗帳,相擁著說上一整夜的歉疚。
再冷的身子,也能慢慢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