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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幻象在他深度近視的眼前凝聚起來。終於顯現出一個鮮明的形象:中等身材,披著質地優良的深灰色風衣,頭髮濃厚而閃亮;襯著白淨的橢圓略長的面頰,目光熠熠有神,給人以瀟灑、幹練、精明的印象。他就是波波維奇同志(王明在蘇聯的名字)。他向博古送來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然而,還沒有被博古實實在在地捕捉住,這個笑容便在傍晚時分的濛濛嵐氣中消失了。
晚風襲來一陣透骨的寒氣,博古打了個寒噤,他充分領略了歷史的辛辣與人心的複雜。胸中猝然生出一股怒意。他覺得有許多話應該當著洛甫的面直言不諱地說出來,吞吞吐吐是不明智的。目前,那種殘酷鬥爭無情打擊是無法進行了,可是,不如此,就無法統一意志,統一認識,統一行動,路線就無法貫徹!組織紀律是必須的,鐵的紀律!對,我應該回去找洛甫挑明,讓他把一切不滿說出來。擺到桌面上!
博古被自己的獨白鼓動起來,產生了一種難以遏止的慾望:要與洛甫爭論個水落石出。
他轉身向回走,一步一步走上傾斜的緩坡,但他每走一步就增加一分猶疑,我去跟他爭論什麼?有沒有用?是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大更糟?裂縫會不會越撕越大?你越不承認錯,他就偏找你的錯,你越說他錯,他就越不承認錯,這不正是人性的弱點嗎?而這個弱點,不能說人人皆有。總是很普遍的,自古以來聞過則喜的能有幾人?你把一個人的七分成績說成十分,儘管也不真實,但他絕不會怪罪你,可是你把他的三分缺點說成四分,他不恨你一輩子才怪呢。
博古突然停住腳步,對洛甫的怨忿化成了自己的感悟:是啊,我這不是聞過則怒嗎?我這不是因為他誇大了我的缺點而怨恨嗎?當我指責他時,他是不是也在指責我?
博古走上斜坡,卻不是向北而是向南,回總部去,他應該再找李德談談。也許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不,不會這麼簡單,從毛澤東和王稼祥的談話裡,還咀嚼不出其中深味?&ldo;窮則變&rdo;,變什麼?
博古又停住腳步,他的思緒開始轉磨,他不願意走進鬧嚷嚷的街道,又轉身沿著斜坡向下走,又走回原來佇立的地方。越城嶺的色彩卻已大不相同,那濃重暮靄籠罩下的山峰呈現出沉鬱的青鋼色,而那山峰後邊的天幕上,業已沉落的太陽卻驀然間散射出眩目的金色光芒,給越城嶺繡上了一條燃燒的金邊,它的幽寂黑暗的山谷卻神秘得使人心懾。山巒起伏像洶湧的深海,……最後一縷光芒熄滅了。
博古觀賞著眼前的景象,覺得與他的命運、處境、前程乃至思緒有著某種不可言喻的相似之處,感覺,是一種不停頓的經驗流程。但目前的景象卻像電影中的定格,永留他的記憶之中。
他決定回去,甚至也不跟李德談起與&ldo;中央隊三人集團&rdo;會面的情形,實在無可奉告。他託託自己深度的眼鏡,徑直走回去。雖然見到了周恩來,卻沒有談什麼,只說在下面走了走。他發現在他離開司令部這段時,戰鬥機體照舊運轉。他想早睡,但覺得有點餓,一天吃兩頓飯,對於日夜奔波的人來說,很難適應。
夜深了,他仍不想睡,頭腦裡仍然沸騰著與洛甫抗辯的激情。這種自己樹靶子自己打的抗辯是那樣激烈,比面對面更為逼真。
&ldo;對十九路軍事變的策略是錯誤的!&rdo;這是洛甫指責的聲音。&ldo;在軍事上,應該配合福建政府擊敗蔣介石,而不是把兵西調。&rdo;
&ldo;我知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意見,連周恩來也曾有過這種設想,可是,我認為不管是南京政府還是福建政府,都是國民黨的政府,本質上都是反動的,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白崇禧、李濟深,都反對過蔣介石。可他們都是反共的,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