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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車用汽車停下,下來一個陌生男人,冒著雨走過來,低聲訓斥了阻攔的幾個中級軍官,讓立刻放行。
何未不知此人是誰,那人也沒對她招呼,匆匆帶路,引他們進了車站。
「二小姐不要耽擱,請一路北上,」那人輕聲用俄語告訴她,「我們在設法營救老師。」
她一聽此話,心安下來。
直到火車進了北面的省份,召應恪換了車廂,讓人端了熱水,將白巾在銅盆的熱水裡擰乾,遞給她。何未擔心謝騖清,沒接穩,毛巾掉到地上。
她像心也跟著墜下去了,怔了怔,才去彎腰撿。
「我南下接你,是謝騖清的學生發來的電報,」召應恪替他撿起毛巾,「剛剛你也看到了,他能知道我們被關卡卡住了,讓人來解圍,那就說明他自己沒大事情。」
她沒做聲。
當時她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謝騖清以束手就擒換回來的。
而在車站從被攔開始到被解圍,都只是謝騖清讓過去學生幫忙安排的一場戲。那些人既找到了謝騖清,就沒有困住何未的必要。
而只有經歷這一出,才能給她錯覺:他還能掌握她的動向,他還能運籌帷幄為她解圍,只是這些日子不方便露面罷了……
謝騖清一生多謀,但對她,從未算計過。
唯獨今日,算了一回,演了一回,只想讓她安心北上。
他們直接從南京到了天津。
召應恪在南下前,將何二府上的老老小小接到了天津九先生的公寓。
何未剛才進了洋樓,見前廳坐滿了人,有姐姐何至臻、母親,還有召應恪的父母叔伯。
姐姐何至臻一見何未和召應恪,便站起身。
「今日我將你父親和我母親都帶來了,」何至臻盯著召應恪,「召應恪,你該知道她和誰攪合在一起,謝家徹底完了,她都要被牽連的。你不想活了,我還想要命!」
何未因謝騖清和謝家的事,已經丟了魂魄,堅持著返回這裡,不過是因為被二叔和斯年牽絆著……她已無力再應對何家的人,包括母親。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啞聲道。
何至臻想攔住何未,被走出來的嬸嬸喝止。
「你九叔說了,家裡有病人,吵鬧不得。你們都請先走吧,召應恪帶你父母去利順德住,我們已定了房間,」嬸嬸摟住何未,「來,我們上樓。」
她在火車上以熱水擦過臉和身體,到天津才真洗了澡。
嬸嬸幫她拿了衣裙來,小聲說:「前兩天有客人來,說了張作霖害死李大釗先生的事,你二叔氣得病更重了,燒了許多天。我們都不敢對他說南方的情形,一會兒過去,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嗯,」她帶著鼻音說,「我曉得。」
她用熱水捂著眼睛,要了胭脂,將唇色和臉色弄得好看些。
二叔住的房間,中藥味極重。
她不知怎地,記起謝騖清身上時常有的中藥味,眼痠漲著疼。她到床邊,挨著邊沿坐下,二叔最近眼已完全見不到東西了,但手指碰到她的裙擺,還是笑了。
「回來太快了,」二叔柔聲道,「該多住兩日的。」
她輕聲道:「眼下戰事正要緊,多留不好。」
「是啊,」二叔說,「還是北伐要緊。打過來了,就可以禁菸了。」
何知行上一次被氣病,還是為了奉系軍閥為籌軍餉,下令在關外種鴉片的事。
他當年走上革命這條路,就是因為痛恨鴉片,年輕時在宣南的茶館裡和人爭論鴉片危害。最早很多人想要禁菸是為了防止白銀外流,許多人都靠一桿煙槍活著,並不覺煙土有什麼不好的……一晃兩鬢霜白,已走到人生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