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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我信,」沈從之踱步過來,側首遠遠朝彎彎曲曲的幽徑盡頭眺目,「可你猜冠良會不會信?我方才是見他站在這兒,我才跟著走過來瞧瞧的。」
說話間,圍著竇初瞻望一番,「竇大人,你是冠良提拔上來的,眼下他也正是用你的時候,姑且不會對你怎麼樣。可我最知道冠良這個人,向來睚眥必報,等忙過了蘇州的事兒回了京,你且看你的前程怎樣,丟官事小,恐怕你的家人也難逃一劫。」
竇初眼色凝重,漸往下垂。沈從之將手搭去他肩頭拍一拍,別有深意地輕笑兩聲,拂衣而去。
至暮晚時韓舸趕來,席已散盡,芷秋正領著雛鸞謝昭柔等在廳上吃茶。他也不忙著接人,獨隨陸瞻到了東廂書房,臉色備顯陰沉。
見他悶坐著不吃茶,陸瞻便在書案後頭笑一笑,「韓主簿,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少頃,韓舸起身行禮,走近書案兩步,「那卑職只能直言不諱了。」
晃眼,就看見城外運不完的屍首,死不盡的百姓,以致滿臉的怒氣,不顧尊卑,「卑職聽府臺大人說,督公不顧蘇州百姓死活,將糧食借給了浙江。卑職不明,戰事可以稍緩一緩,」
他指向窗外,衣袖激昂擺盪,「可蘇州城外尚有那麼多百姓生死攸關,五萬石、十萬石糧食對他們來說,就是能多活段日子!」
「大膽!」黎阿則一步跨出來,「小小主簿,竟敢對督公如此無禮!」
陸瞻立時擺擺手,令黎阿則退下。又在韓舸滿面怨憤的面目上好像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但他那副也曾頂天立地的骨頭,被快刀削去了一塊。
他漸漸笑起來,像是笑曾經也同他一樣年輕的自己,「自古攘外必先安內,可要安內,如何能不攘外?餓一餓蘇州的百姓,家國太平,有何不可?」
「你在說謊,」韓舸兩手撐在案上,緊盯著他,「你到了蘇州,你的權勢分明罩在蘇州每一個官員頭上,但你在做什麼?你每日除了織造局的那些理不完的絲綢,就是在飲酒作樂、醉生夢死。你是皇上的近宦,明明可以直奏朝廷,將蘇州百姓的困境秉明皇上,但你漠視了他們,你任由城外成堆成堆的百姓死於饑荒!你也曾飽讀聖賢,卻棄天下百姓於不顧,只顧自己享樂。大難當頭,漠視就是幫兇,你同祝斗真那些人有什麼區別?」
窗外的斜陽撲進來,熨帖在他身上。陸瞻十分淡然地扣著手,看著他年輕而薄弱的肩頭,「你講的這些,都不是我一個宦官該操心的事兒。」
韓舸摧頹地笑一下,退了兩步,「官宦與宦官,有什麼區別?你是怕了?你怕祝斗真這群蛀蟲背後的龔興?我雖然年輕,也聽我父親說起過,當年你父親因參了龔興一本,查無實據,卻被龔興一黨在先帝面前反參了一本,才至他老人家被削職在家,鬱鬱而終。可他老人家重病纏身也能在先帝面前直言進諫,你是他的兒子,你卻忘了他的志向,也忘了聖賢先尊的教誨。」
陸瞻久笑不駁,隨手由書案翻起本書,「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在其位,希望你能謀其政吧。」
說來又是一笑,「全蘇州大大小小的官員,皆是蠅營狗苟不願做聲,只有你韓舸,還要為百姓在各大鄉紳面前低頭要銀子。……但願他日,你也能為了百姓不在生死麵前低頭。」
二人互看一番,韓舸若有所思,到底失望而去,剛推開門,就見芷秋站在外頭,忙拱手行禮,「姐姐千秋,祝姐姐青春常駐,富貴長留。我來得急了,倒忘了備禮,望姐姐勿怪。」
斜陽照著滿池的睡蓮,芷秋笑得如那一池的奼紫嫣紅,明媚而親切,「快別多禮了,大娘和雛鸞都在等你呢,快接了她們回家去吧。」
人一去,春樓歸靜,殘日歸山,天色暗沉下來。很快雷電震震,滂沱雨落,打得廊外的芭蕉睡蓮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