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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草像是一張碧色的網,不知是那貌美的夫人隨著往下陷、還是迷惘的過路人隨著夫人裝成的餌向內。陸雙行驀地有些頭昏腦脹,總覺得身子沉甸甸的,他復又睜開眼睛,微微抬眼見謝爵也沒休息,不知在想些什麼。這讓陸雙行心底又擰了下,他和師父相伴數年、默契十足,但當謝爵暗自沉默,他又總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義莊內漆黑一片,彷彿伸手觸不到邊際似的。蠟芯上的那粒火將如墨的夜與暗紅混出一扇緣際變幻流動的圓光,伸出手便好似會淌到掌心上。謝爵恰坐在那圓光的盡頭,一半是明的,一半是暗裡。於是那橘紅的光浪流淌在他額前,順著鬢髮淌到肩膀、手上,像是盛在他手上的一捧。陸雙行以為,謝爵有時候像是墨玉雕琢的一尊像,別色的光映在他身上,原是什麼樣便還是什麼樣;他在那裡投下一個淺色的暗影,循著影的邊際尚可描摹,但影卻又是個虛像,不是像本身誰也不知道。
陸雙行想起了吳夫人按在他眉心的那兩枚手指,稍稍一用力就能描摹出一個人的骨相。皮相易損,骨相稍難些,但總歸是能琢磨窺見的——再往深處,再往深處便難以剖開了觀想,大抵正因如此,人與畫骨難以分辨。
謝爵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側頭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陸雙行倏地錯開了眼。謝爵不明所以,笑了下問說:「想什麼?」
陸雙行不答,反問道:「師父想什麼?」
謝爵動了動嘴唇,可沒有發出聲音,搖頭誠實道:「沒想什麼,安靜一會兒罷了。」他看著徒弟蹙眉,笑笑又說,「其實我有時候覺得聽不見也挺好的,很安靜。」
「你嫌我吵、一直煩你,」陸雙行作勢要扭過去,「我聽出來了。」
「沒有,」謝爵在他肩頭捏了下,結果也不知是怎麼、一根筋兒似的繼續道,「你聽得見,所以不清楚聽不見是什麼樣子的。就是很安靜,稍一晃神,還以為世上什麼也沒有了。」
陸雙行頓了下,把臉又扭回來,「什麼也沒有了?」
「嗯,」謝爵點頭,「什麼也沒有了。」
陸雙行脫口而出道:「那不行,我死了也要和你埋在一起。」說罷師徒倆都愣了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好端端的講這些晦氣話。陸雙行抿抿嘴,想補救一句,倒是謝爵著實被他逗笑了,意味不明道:「那也要我們屍骨都能找得回來才行。」
陸雙行趕忙討饒,「我說錯了,不提這些晦氣話了。」他重新靠回師父身上,舔了舔有點發乾的嘴片子,「對了,上回那個故事,還沒給我講完呢。」
謝爵隨手把裘衣往上拉了拉,回說:「不講了,睡覺。」說著,他探身過去,熄滅了蠟燭。
陸雙行用鼻子「嗯」了聲,乖乖在草蓆子上躺下。荒郊野嶺兩個人習慣了他守下半夜,謝爵守上半夜。大抵奔波許久,陸雙行很快便睡著了。奇怪,他總覺得思緒並沒有隨著睡夢被泯滅、消散,而是漸行漸遠,走到了滿眼潔白之地。潔白的盡頭有個人影影影綽綽,無比的熟悉,甚至有些親切。他向著那人影走近,卻越走越遠。
醒來時天色不知幾許,陸雙行輕手輕腳爬起來,瞥眼發現師父竟睡著了。羽睫安靜得掃在下眼瞼上,不曾掀動,似是睡得很沉。他出了口氣,為他把裘衣掖緊,謝爵抄著玄刀坐在那兒睡著,下頜輕輕貼在刀柄上。
黑暗中的荒郊靜極,謝爵彷彿只是合了下眼睛,思緒再清明時卻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眼前是一扇舊木窗,泛黃的窗紙上映出搖曳的火光。他想站起來,可怎麼也挪動不了身子,好似自己已消散了。
玄刀——謝爵低頭,抱在懷中的刀亦不見蹤影;耳畔響起木頭在火中的噼啪爆響,他想回頭,驀地感到肩頭壓上了什麼東西,涼絲絲、輕飄飄。他低眼,發現自己肩頭不知何時放著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