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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一點點地離去了,生命、時代、愛。
時代的殘骸在過去裡堆積碰撞形成病態的傷痛遺留,歪曲的腳步在傷痛中垂死前進,踽踽而行,帶著無可言辯的傷與自命非凡的靈魂去向世界的另一段。不是這裡,也不是記憶中的某個地方。其出發點是生命流逝與誕生而促使的世界變動,前往的終止點卻是無盡死亡的洋流。一端始於白駒過隙的現在,一端伸向宇宙無垠的太古。
為什麼要給予我生命?芥川龍之介想問。當初是誰要給予我生命的,啊,對了,是母親,是我的媽媽。為什麼要給予我生命呢。如果說,活這麼長有意義的話,那麼在獲得意義的瞬間,生命就已經開始有了限期了不是嗎?而若遲早必然兩斷,那麼連線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這條可憐生命線也遲早會變為缺失意義的東西。芥川龍之介忽然覺得一切都無足輕重了。他抓住了生命。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生命的另一頭等著他。
這時,他聽見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隨著那聲呼喚漸漸清晰,他的意識也一點點地聚攏起來,形成若干個微卷的漩渦。一個漩渦生長後又是另一個漩渦的派生,另一個漩渦又同別的漩渦一起劇烈地攪和。
是母親。
芥川龍之介在殺害人時未曾流下的淚水,在遭千刀萬剮時未曾流下的淚水,卻在此刻無法控制地溢位,近乎心痛難耐地滾落。
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不,我甚至很想知道,自己當真是被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我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過爸爸媽媽的臉呢?母親,為什麼生下了我之後,要把我丟到貧民窟那種地方去?那個地方真的不是小孩子該待的,我活得好孤獨,你是怎麼忍心把我和妹妹丟在那裡的呢?難道說,我真的是從垃圾堆裡面長出來的野狗,天生天養,沒有父母嗎?他們唾棄我是,給我起那麼多用狗來命名的綽號,說我天生就該當黑手黨,天生就該去殺人,可那並不是我自己選擇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像普通的嬰兒那樣,一生下來就被接生的人們哄著,然後放出所有的聲音大哭一場,就算把這輩子所有的噩運和即將受的委屈都哭得一乾二淨,也不會有人說我表現得不乖。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想去讀書,然後考適合自己的大學,說不定還能教小銀功課,她這麼溫柔文靜,到時候在學校裡一定會有很多人追求,她想選擇誰都無所謂,我只要她可以好好活著就可以……
逐漸弱下的哭泣聲,在空闊的無限城內傾軋迴蕩,之後又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無法聽見。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煙消雲散了。一切都化為這一瞬間決定他日後萬劫不復的情感。
芥川龍之介的四肢急劇創痛,被刺破的血管與細胞彷彿在跳躍振動一般,痛感持續著擴大,骨髓筋脈纖纖欲折,面板五官顫顫巍巍,心臟肺腑即生即滅,整個人都即將在這夏陽之下吹化成燼。現在的他只不過是處在受汙辱、遭惡道和枯萎的生涯盡頭,朦朧地從死裡抗拒死罷了。
好痛,剛才還一直不痛的,覺得已經麻木了,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覺得好痛了。好冷,明明血流了這麼多,流得如此熱,裹了身體滿滿一層,為何卻是這麼的寒冷。如果我不是芥川龍之介,如果我不是異能力的持有者,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是不是就可以在這時候大聲哭泣,大聲說我好害怕?母親,真的對不起你,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而我連一塊完整的面板骨肉都沒能保護好。你當初丟棄我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呢?我記得你明明在我的耳邊答應過會回來接我的,這一承諾就是整整二十年啊,為何最後看我一眼的時候還要撒謊呢?你究竟去了哪裡啊?只是給我留了一個又長又拗口的名字,就再也沒有回來。
都說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如果你從未離開過我和小銀,那麼我們還是否會是今天這樣呢?我不明白……我不曾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