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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說,還沒有搞清楚真相就開始對他進行毆打的這些人,簡直以下犯上,沆瀣一氣,對我們的發展沒有半點用途,差點就誤了大事,全是害群之馬!不過是吃白飯的,仗著自己有異能力就覺得超人一等。上層資本搜刮無產階級的勞作成果,然後每個月分發給他們當獎金,他們卻在需要使用異能力殺敵的時候請假回鄉,躲在屋舍裡吃西瓜,關鍵時刻只會打自己人,打得比誰都狠。
這種害人害己的官僚產的飯桶,就該被槍斃!」
「你之前怎麼不說一說這些邏輯道理?」福地櫻痴猛力地拍打了一下桌子,而後指著恍如死屍的芥川龍之介,「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你卻告訴我可能冤枉了他?這能重新來過嗎?」「我只是說追著過去後電話另一頭是芥川龍之介的坐標,並沒有直接說他就是內奸。把他當作嫌疑人帶到這裡來,然後說要對他動用原始拷問手段的,」立原道造停頓了一秒,「是您自己。」「好吧……」福地櫻痴木然佇立,若有所失的模樣不知是真的開始反悔還是做做樣子。
森鷗外借這個機會馬上表明自己中立的立場,順便許了個空頭承諾,表示不光是武裝偵探社,只要貴方願意找我們幫忙,我們也會派出人馬。當然了,他並不會坐實這個諾言,不過說著玩玩,明哲保身的舉措。自己要做什麼,芥川要做什麼,他現在已經完全清楚了。臨走之前,他不忘當著福地櫻痴的面再演了一回,對著芥川龍之介放狠說:「當初我雖有預感你會背叛,卻還是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邊,所以特地聯絡你來警告,讓你離陀思妥耶夫斯基遠一點,結果你最後還是沒有聽話。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經在大街上捅過我一刀,現在還有點痛,今天就算是你替你男人還我的,我以後也不計較了。希望你以後可以搞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有膽色的話,就永遠也別反悔。明白了嗎?」
到底反悔與否,芥川龍之介已經沒有精力做出判斷與反思。
耳朵突然聽不見了。
眼睛也只看得到窗外樹葉的反光。
唯獨嗅覺還勉強能運作。使勁齜著牙齒的話可以嗅到白晝的餘熱,酒水和蠟油混合在一起的溽然,以及牛皮紙被燒毀後殘遺下的灰燼。沉澱在濕潤且汙穢的血泊中的亮白高光,萍聚潰瘍,熠灼簸蕩,一邊進行著寂寞的跳躍一邊獨自等待著血流的乾涸。陽光斜射入室,照得芥川龍之介身影遍體布光,也照得血灘發射出一百種光譜的鮮艷色彩。承受著日光的綠葉背面在一次次的扇撲之間顛搖出瀼瀼的光點,光點的碎片透過樹葉子的縫隙灑落下來,搖曳出形狀萬變且神似浮萍的金色淪漣。
空氣的燥熱很快讓衣料上的血漬變幹,芥川龍之介伸出倖存的左手,想把衣物卸下,一直貼在傷口處實在太疼。可是已經來不及。血和汗的滲出使得衣服黏糊糊地扒在面板上,然後又被太陽的照射給烘成半乾,和傷口處的肉緊緊地粘在了一起,甚至有些布料透過了切口,深深地固定在了血肉深處。要把衣服脫下,就等於把自己的皮給剝掉一層,把布料從骨頭左右的深度地方連根拔起。
我可能要死了。芥川龍之介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活了這麼久,他第一次有了對自己的性命如此深信不疑的判決。
他顫抖地在地上攀爬,用可以蠕動形容的姿態奮力地前進著,每一個受損的關節都夾著無數粘膩膩的腥甜,移動一下就會讓全身神經都開始收縮,彷彿被一隻手繃直撕拉,但是他卻覺得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最後他終於離開了陽光照射的那一地方,靠上了晦暗的牆角。陰影籠蓋他如在他身上潑了骯髒破敗的石泥。陰影之外的太陽躡足向天心攀沿,恣睢的亮光如疾風驟然臨於下土,在人世間彳亍。但他再也不能出去。陽光遽然糜集,匝地的樹蔭喻示著盛夏的生機。但他再也不能見到這種場景。
他已經再也不能見到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