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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田中點頭。
她去廚房燒熱水,準備做一壺蜂蜜柚子茶。透過貼著招牌菜的窗戶可以看到街上間歇經過的人,春末午後,陽光充足,每個人都慢悠悠不趕路的樣子。偶爾有人駐足,仔細打量門面,目光落到她臉上總帶有笑意。
東京是個奇妙的城市,時而客氣地幾近冷漠,時而又溫柔地觸及靈魂。
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也因為愛不上一個人離開一座城。
井瑤也曾強烈地憎惡過自己的母親。
她不想將之描述為「恨」,那和宣承宣諾對井鷗的情感顯然不一樣。不理解、不認同,因為內心強烈的正義感對最親愛最信任的人產生反感情緒,她一度厭惡井鷗到極點。
四十一歲,冒著生命危險產下晴子,小傢伙剛滿周歲井鷗決絕地選擇回國,不留一絲周旋餘地。到井瑤知道時她已經回到本市,找好私立學校工作準備入職,一切進行得悄然而迅速,像一場蓄謀已久的完美計劃。井瑤的怒火隔著越洋電話噴薄而出,「你怎麼能這麼做?晴子說不管就不管,你不養她為什麼生她?」
母親的沉默又給火加上一把柴,井瑤顫聲質問,「媽,我小時候怎麼過來的你都忘了吧。」
比打罵更疼的是扒開傷口曝露在陽光下。井瑤疼,可她知道井鷗更疼。所以從小到大她只會默默舔舐傷口,藏著掖著恐怕被母親發現。家不完整井瑤認了,平安健康成長為一個大人,她將過去埋在時光裡蓋上一層土,它們是不值得懷念與祭奠的死亡。
「我沒辦法愛上田中。」井鷗略過所有問題給出答覆。
「你不愛他為什麼一開始要選擇他?」井瑤很少發火,但這次她忍不了,後槽牙都在打顫。被嘲笑沒有爸爸時可以忍,被諷刺仗著後爸擺出高傲面孔時可以忍,異國他鄉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算計著過日子可以忍,哪怕所有聲音都在說井鷗是個自私自利不守婦道的女人時她也從不認為母親有錯。井鷗從來都是井瑤的驕傲,被質疑只因她有超乎世俗的勇敢而已。可是啊,田中和晴子不是隨手取放的玩具,他們是活生生的有情感的人,而母親在頂著一意孤行的旗號褻瀆情感。
隔著幾千公里,除了厭惡,井瑤什麼都做不了。
「瑤瑤,」井鷗意外地冷靜,「我這一輩子都在愛人,難道不能被愛一次?」
選擇田中,只因田中是愛的給予者。他在危機時刻伸出援手,那種無與倫比的寬厚包容深切地打動了她。井鷗遠赴他鄉,只因覺得自己可以試一次。也許,也許時間久了,他們能順遂平安攜手此生。然而東京生活有太多不適,她不想和大女兒和任何人去解釋又有多少次自己嘗試去回饋田中的情感,事實就是她做不到。
晴子是個意外,發現懷孕時已經不能手術了。沒有完整的家,她仍會盡最大努力做好母親。打這通電話的初衷只是告訴應該知情的井瑤現實狀況,井鷗從未奢求被理解,她從來都不是為人認同的好妻子,好母親。
也可以忍著過下去,但人只能活一次,井鷗不想那麼做。
「媽挺自私的,讓你失望了吧。」井鷗嘆氣。以前小區後身是片荒廢的兒童樂園,建到一半開發商跑路,鐵門緊鎖大人進不去。個頭小的孩子們常鑽進去玩,很多次井鷗下班回來隔著鐵欄杆見井瑤孤零零坐在木馬上,一旁孩子們成群結伴過家家。其實叫一聲女兒就會看到她,但井鷗從未那麼做。她想為她保留一點自己的空間,儘管那個空間裡有難過與自卑,那仍是小井瑤不願被任何人發現的屬於自己的領地。
井鷗能理解女兒的憤怒,也知道因為自己給她造成過多少有意無意的傷害。只是在她的認知裡,人要對自我負責,拋開一切只對自己這一生負責就好。
「是,失望。」井瑤結束通話電話。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