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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子赤黑,鳥蛋大小, 上下以陽刻雲紋白玉為襯,底部綴著長長的青穗,穗子散了幾根,半舊不新的,拖成長長的尾須。
那日,「她」被打撈上來, 水裡浸泡了五日的冷屍, 全身腫脹發爛, 臉身有蟲啃咬的爛瘡, 連左臉上的長疤都潰得深見頰骨。
唯獨完好的只有這一枚極日珠, 幽幽地縛在腰間,發著淡淡的暗光,就好似隨著主人一起熄偃了光華一般。
無懈可擊的目擊證人, 同樣無懈可擊的這枚鐵證, 使他連假裝和自欺都找不到藉口。
乃至之後的五年每次午夜夢回,夢裡再見都是那一日她的淒涼可怖,鑽心透骨地折磨著他。
景鸞辭攥緊珠子, 微微閉目。
周曇掀開簾子,在黑暗中輕步到跟前,道,「皇上, 慎刑司裡的那監司已扭押到外頭了。」
點上燈,燭火長照,記憶忽而抽身褪去,仍舊是金碧輝煌的殿閣。
殿中綠袍小太監哆哆嗦嗦踟躕著下跪行禮。
景鸞辭不動聲色地盯了一會兒那生香的燻煙,抬眼目視周曇,周曇立即上前尖聲喝道,「該說什麼,知道什麼,全都從實招來,若有半句假話,即刻拉出去亂棍打死。」
那監司隨即點頭如啄米,渾身痙攣地打著寒戰,不住磕頭饒命,顫聲道,「奴才,奴才也是迫於安嬪娘娘的威勢……奴,奴才不是故意要偷屍的……」
「說緊要的,安嬪娘娘是怎麼跟你要去一具女屍的?用途是什麼?你們又做了什麼?一一說清楚。」周曇抬高聲音打斷。
監司臉色越發慘白,皮肉觳觫地抬眼只看了景鸞辭的靴子一眼,便磕頭伏地,結結巴巴地道,「那一日,五,五年前三月的有一日,奴才記得是春分前後,剛好過了一場桃花汛。」
「安嬪娘娘聽說辛者庫裡幾個犯罪宮女熬不過冬凍春寒死了,帶著宮正司令的牌子來,說要查一查,奴才哪敢攔著,便由著她去看,不知怎地她便看中了一個宮女,說此女是她認識的,要另外處理……」
監司心驚肉跳地說著,打著擺子大喘兩口氣,顫顫巍巍地接著道,「……宮中娘娘們總有一兩件事,是不想人知道的,也總有失手犯下什麼的時候,花點銀錢來毀屍滅跡,也是偶有的,奴才便以為,那被選中的宮女屍體,可能藏了安嬪娘娘的什麼辛密,連死了都忌諱著,便順水人情幫了個忙……」
這一番話點透了深宮不可見光的一角,監司膽戰心驚地不由向上望一眼,忙又低下頭,「奴才便按照安嬪娘娘的吩咐,在那女屍臉上劃了一道口子,再綁了石頭幫她搬運到浣衣局的井池處,扔了下去……可,可第二日夜晚,奴,奴才就聽說安嬪娘娘亦跳水亡了,才隱隱的覺出不對……」
「既然覺得有問題,為何不說,為何在眾人打撈上屍體,錯認成安嬪時緘口不言,和著她一起欺騙皇上?」
周曇尖銳地口吻接著逼問。
監司軲轆一團癱在地上,揉成一潭死水,驚慌失措地辯聲,爬將過來,又縮回去,額頭磕碎成爛泥,仍舊被叉了出去。
周曇著人架出監司處理了,輕手輕腳再回到殿內,原以為迎面又是一場雷霆震怒,卻沒想前面端坐著的人,繼續拾起珠子,研摩著淡淡哂笑,神情不見一絲慍色。
周曇一時拿捏不準,摒心靜氣地候在一旁。
景鸞辭出神著,陷入自己的思緒,千轉百回地想著,想到這一遭挖心的欺騙,想到日日夜夜來的遺憾,蝕骨的後悔,恨不能挖心掏肝的念想……
忽而四肢百骸一鬆,原來竟是一場荒唐。
幸好是一場荒唐。
仿若一場大夢,醒來了她仍好好的活著,一切都可彌補,一切還來得及重新來過。
他將那枚極日珠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