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第1/3 頁)
他在飛機上將那本寫了不少斷句的速寫本開啟來看。又為那些逝去的瞬間微感沉然。
回憶永遠有著優美動人的形態,令人複述往事的時候,不知不覺淪陷到一種經過臆想和虛榮的修復之後變得接近完美的幻象中去。無論當初經歷那些事實的時候,是多麼的不堪和不齒。儘管這種飲鴆止渴的告解,總是使得貪戀過往的人在這個不斷往前奔跑的世界裡,註定不能夠走得太遠。
當然,在這個把回頭看作軟弱和恥辱的世界上,走得再遠,也終究達不到想要的永遠。走得再近,也終究回不到想要的夢境。人永遠是一群被內心的遺憾和憧憬所奴役的生物,夾在生命的單行道上,走不遠,也回不去。
他又重回故地。
淮開啟門的時候,表情是驚訝的。她沒有想到簡生還會回來。她一向習慣不對他人的許諾抱任何希望。
你回來了,簡生。
她將簡生迎進門來。簡生卻看著她,因為莫名的欣喜而孩子般地臉紅。他把簡單的行李放在地上,問她,你最近好些了嗎。
淮微笑,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她又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問及他準備在這裡呆多長時間,是不是有公事在身。
簡生聽她這麼一問,愣住了。他握著茶杯,定在那裡。
你不知道我是來照顧你嗎。我已經離婚,辭去教職,解除了和女兒的收養關係。一切都只為了回到你這裡來。這一切都不是玩笑。你卻為何這樣問。
淮抱歉而尷尬地笑。她說,對不起,簡生。我沒有對你的許諾抱希望,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會這樣。你犧牲太大,其實不必如此。
簡生一陣心寒。儘管這是他早已習慣的,淮對於自己的淡薄和疏離。他沉默了一會兒,放下茶杯,說,我既然已經來了。總也不能就這麼回去,對不對。
我的行李放哪兒。
她的確沒有真正希望過簡生會來,卻為他的回來做出了充滿希望的準備。她讓母親離開了,這段時間都獨自生活。淮的邏輯依然是遵從順其自然。簡生若來,她便會高興。簡生若不來,她也只能繼續獨自生活。
人所能駐守的諾言,也不過如此。
南方的冬天有著柔和的面目,空氣中如同包含著濕潤而溫暖的眼淚。沒有雪,放眼依然是滿眼的綠。雨下得綿長。在那樣的夜晚,枕著窗外絮語一般的雨聲,很容易陷入沉沉睡眠。
這應是人生最安祥的境地罷‐‐暖冬,回歸到少年時久居的樓閣。夜闌聽雨,心下寧然。而那個你愛了多年的人,就在你隔壁的房間入夢。
他在淮的家裡住下的第一晚,只覺得睡得安穩。連夢境都沒有的沉睡,似乎很多年都沒有過。
2
淮。我們一生,可以遇到那麼多的人。不論愛與不愛,都可以在一起度過一生中的一天,一月,一年,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好聚好散,然後又和下一個人一起度過又一天,又一月,又一年。
人是沒有孤不孤獨之分的,只有對孤獨害怕不害怕之分。對孤獨害怕,不過是因為對這世界的龐大森然有所畏懼,畢竟在與世界的比照之下,人太微薄渺小,一生又太短暫。這樣的人喜歡用拼命付出感情或者拼命索要感情的方式來映照自己的存在,給自己以希望和慰藉。結果卻往往只是更加深刻地證明瞭生命的本質孤獨。有時候甚至尷尬到有話想要說的時候無人可說,有人可以說話的時候無話可說。
我知道你並不是這樣的人。淮。我們之間的付出和獲得,都是一種順其自然。我時常覺得,人的命途就是用一生的時間去繞著一面湖泊散步。從一個起點的港口離開,走過一圈被風景點綴的路,最終回到那個港口。在這漫步的途中,你若看見朝岸邊飄來了一葉漏水的扁舟,便會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