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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這要先從他父親談起。
王一民的父親是吉林省有名的老飽學,古書讀得特別多,什麼詩經楚辭,五經四書,唐宋八家,元曲明文,他都爛熟於胸中。可是越讀書,他越呆板,呆板得什麼事情也做不成,只能開個私學館,把肚子裡的書傳給下一代。因他從小到大淨坐在火炕和冷板凳上苦唸詩書了,所以身板越來越壞,到晚年就百病俱全了。王一民是他四十二歲那一年得的獨生兒子。晚年得子,自然十分鐘愛,孩子也聰慧異常,詩文詞賦一教就會。可也是身體不好,和他的老父親差不多,熱一點熱傷風,冷一點重感冒,弄得父母擔驚受怕,生怕嚴霜打了這獨根草。可是到八歲那一年,一個偶然的因素使情況起了根本的變化。原來王一民的媽媽有個弟弟,在北京陸軍講武堂當武術教習。一次路遇不平,將北洋水師提督小舅子的一隻胳膊打斷。北洋水師提督下令抓他,講武堂又保護不了他,沒處藏身,就跑到吉林投奔他姐姐來了。到這住了幾天,非常喜歡這個聰明漂亮的小外甥。為了改變孩子病弱的體質,他就向姐夫姐姐積極建議:跟他學武術。老兩口點了頭,於是這個在少林寺受過真傳的武術家,便認真教起孩子來。說起這孩子不但讀書聰明,練武也機靈,一點就會。這個武術家越教越有興致。他由於在北京樹下了那麼個勁敵,回不去了,便託人在法政專科學校找了個體育教師的位置。就這樣,他一連教到王一民上了中學。六年時光,早起晚睡,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使王一民不但身強體壯得像頭小牛犢,而且揮起拳腳來,十幾個人近前不得。當時萬沒想到,這套練身的功夫,競會在今日革命的道路上發揮出作用。
王一民翻身落在牆根下,背靠牆壁,又謹慎地向四周看了看,才向自己那棟房子走去。他住的這棟房子離院門不遠,房前栽了幾棵紫丁香。按中國人的風俗,住家的房前都不栽了香,因為了香性苦,房前栽了苦丁香,日子會越過越苦。俄國人沒這個講究,王一民更沒這個說道。如今丁香枝頭已經鼓起了小苞,到了含苞欲放的時候了。王一民側著身子穿過丁香樹隙,跟著腳來到了房門前,掏出鑰匙,開啟暗鎖,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屋裡。這三間房子是從中開門的,東屋住著塞上蕭,西屋住著王一民。當中一間堂屋地,被隔開一半,做兩家的小倉庫。外邊一半一邊一個小爐臺,連燒壁爐帶做飯。現在屋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王一民站在門旁聽了聽,從塞上蕭屋裡傳出他所熟悉的輕微鼾聲。他微微笑了笑,悄悄開啟自己的房門,側身走進去,關好門,拉嚴窗簾,這才開啟寫字檯上的座燈。這間屋子佈置得簡樸、整潔,一張寫字檯,一架紫檀色的立櫃,一個圓茶几,兩把俄羅斯靠背椅,還有一張頗為款式的刷著純白油漆的鐵床,床的兩頭還鑲著黃銅飾物。這一套傢俱都是隨著房子出租的,用不用都是那些錢。除了這些東西外,屬於王一民的私人財產只有一個柳條包,一隻帆布手提箱和一個小書架。書架裡擺的都是些線裝書。正面牆上掛著一張鄭板橋畫的竹子,這倒是幅名貴的真跡,是他那老學究父親的遺物。王一民為了紀念為他花盡心血的先人,就把這幅畫帶在身邊,只要條件允許就掛起來。在裡邊靠床的牆上還懸掛著一口寶劍,鯊魚皮的劍鞘已經變成暗綠色。這是他舅舅兼老師留給他的紀念物。舅舅在清帝遜位,民國成立的時候,又被請回北京去了。王一民把這口劍也帶在身邊,掛在牆上,一為紀念,二為防身。屋裡這兩件古董,和一架線裝書搭配在一起,倒讓人覺得這屋中的主人不是前朝的遺老遺少,就是陶醉在故紙堆裡的書痴。王一民對這種無意中造成的效果還很滿意,所以就在寫字檯上方寫了十四個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他所以寫這樣任人皆知的熟句子,就是為了讓人一看就懂。那些在下邊各處亂竄的走狗,有幾個是有學問的?寫深了看不懂反倒壞事。句子雖熟,字可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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