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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八卦一走，唐先生如約來到孫老者的府上。

這是一個白白淨淨的書生，一襲長袍藍格盈盈地淨，一副黑圈兒眼鏡襯得西式背頭油光發亮。那些遺老們留的小辮子，那些二遺老留的帽苔子，那些被革了命的苦力者頸上的&ldo;光葫蘆&rdo;，如果是在戲臺下，這一群的土腦袋中，突然摻雜著一顆西式大背頭，那必要引起看戲人的一陣竊竊私語，說這是誰家的娃子在省上住的什麼洋學堂呀，這是哪所學坊的教書先生文墨有多深呀等等。也有當地巡管隊的人在不遠處監視，疑心是省上潛下來的革命黨……

可是，如此儒雅的教書先生，孫老者怎麼也和當年那個討飯的叫花子聯絡不到一起。說是有一年的臘月，風攪雪把一個討飯的叫花子送到孫家門口。叫花子身穿破袍子，腳蹬爛窩窩，手持一支曲笛嗚嗚哇哇地吹。孫老者在老圈椅上吸著水煙，就叫海魚兒出去打發。海魚兒出去說：&ldo;你給我老者磕個頭，我給你拿倆饃。&rdo;叫花子說：&ldo;不求富，不貪貴，不向皇上叩頭跪。&rdo;海魚兒一聽就躁了，說：&ldo;嗨!把你個要飯的，挺得比桃木橛還硬啊!&rdo;叫花子又說：&ldo;不交稅，不納糧，不犯王法任徜徉。&rdo;這些對話，孫老者都聽到了，他就親自出來，對海魚兒說：&ldo;這人是個文丐，你不能拿粗話對待他。&rdo;又溫和地問，&ldo;敢問相公該是讀過幾年書的?&rdo;叫花子揚頭答道：&ldo;讀啥書，耕啥田，人生不過幾十年。&rdo;看他心性清高，孫老者不由生出敬意，就下了門前臺階，扶他到屋裡，坐到火盆邊，又叫海魚兒給送上一杯熱茶。這叫花子接過熱茶一飲而盡，又伸手在火盆上烤了手心烤手背，然後脖子一歪，吹起了曲笛。這笛聲穩重而高貴，沉著而莊嚴，孫老者聽得出這曲名叫《孔子讀易》，就一時心下生出憐憫。待他一曲吹畢，問：&ldo;看你像個讀書之人，如此流浪不免惶，何不謀個正經差事圖個落腳?&rdo;叫花子說：&ldo;人生不過夢一場，為誰辛苦為誰忙?富有四海皇天子，也得空手見閻王。&rdo;幾句說詞把孫老者給逗笑了，他叫海魚兒取來蕃麥面饃，囑叫花子在火盆上烤熱再吃。這叫花子哪管熱冷，逮住一個張口就啃。適在這時，陳八卦來到，見孫老者在招待一個乞丐，就說如今這世道啊，門上乞丐成串，你打發都打發不過來。看這乞丐氣度不凡，孫老者又問他從哪裡來?府上何處?學問幾車?這叫花子卻不答理，只顧狼吞虎嚥，待吃完了一個饃，又喝了一碗茶，才抹嘴吟道：&ldo;身世渾如水上鷗，興來持杖過南州，飯囊凝霜盛殘月，曲笛臨風唱悲秋。兩腳踏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而今不吃嗟來食，先生何須問未休。&rdo;

太歲宮(11)

陳八卦聞言，面露不悅，說：&ldo;你沿門乞討，必是困苦之人，可你如此傲骨，豈不自絕施主?&rdo;叫花子聞言不作申辯，操起笛子又吹一曲。曲調亮麗而華貴，孫老者說：&ldo;你不吹了，你不吹了，我聽懂了，這是《春江花月夜》。&rdo;

他放下曲笛，卻神情不寧，幾次坐而復起。孫老者勸他吃饃，他說他吃不下去，因為有一個丐友死在河灘的堰洞裡，如果早半天得到一個饃，這個丐友也不至於凍餓而死。孫老者就詳細詢問了堰洞的位置，說這你就不操心了，我派人去檢視檢視，如果還有一口氣就揹回來救命，如果命已歸陰，就叫人擇地掩埋。陳八卦說，在苦膽灣地界，所有亡魂孤殍都是孫老者出資收殮，這下你的丐友就可以安息了，你儘管吃你的饃吧!

就又吃饃。一口氣把八個饃吃到肚裡，叫花子才對孫老者和陳八卦說了他的身世，說到動情處，悽然淚下，又是《梅花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