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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世嫉俗時,她總是想起上帝。她也想到惠特克先生,從而鎮靜克服了憤怒。她只覺得周身一股暖流,美滋滋的,嘴唇咧開;她就這樣穿著雨衣,站在樓梯平臺上,顯得挺威嚴;並懷著刻毒的心理,穩重而平靜地瞅著達洛衛夫人走出來,後面跟著她女兒。
伊麗莎白說,她忘記戴手套了。其實是藉口,因為基爾曼小姐同她母親是冤家。她看見她們在一起便受不了。她跑到樓上去找手套了。
然而,基爾曼小姐並不恨達洛衛夫人。此刻,她那雙醋栗色眼睛凝視著克拉麗莎,端詳著那張嬌小的粉紅色臉蛋兒、那纖細的體態、那一派容光煥發的時髦模樣,基爾曼小姐只覺得:好一個傻瓜!白痴!你既沒吃過苦,也沒享過樂,你只是白活了!於是她內心異常強烈地感到,要壓服那女人,要撕下她的假面具。如果基爾曼小姐能打倒她,心裡便舒服了。可不要打擊她的身體,而是要壓倒她的靈魂與偽裝,叫她感到自己勝過她。基爾曼小姐多麼想逼得她哭,毀滅她,羞辱她,迫使她跪下來,哭道:你是對的!不過,這並非基爾曼小姐的意圖,而是上帝的意志。那將是宗教的勝利。她就懷著這種心情,瞪著眼珠,怒目而視。
克拉麗莎真給嚇壞了。這樣一個基督徒——這個女人!這女人搶去了她的女兒!她居然能受到神靈的感應!她粗笨、難看、平庸,既不仁愛,又不風雅,卻洞悉生活的意義!
“你帶伊麗莎白到艾與恩商店(80)去嗎?”達洛衛夫人問道。
基爾曼小姐說是的。兩人對峙著。基爾曼小姐不想跟這位太太和顏悅色。她一直是自立的。她對現代史精通之極。儘管她收入菲薄,卻為了自己信仰的宗教事業積了一大筆錢;而這個女人卻什麼也不幹,沒有任何信仰,把女兒教養得……這當兒伊麗莎白回來了,跑得氣喘吁吁,那漂亮的姑娘。
這麼著她倆要去艾與恩商店了。真怪,當基爾曼小姐站在那兒的時候(她確實挺直地站著,好像洪荒時代的龐然怪物,沉默而有威力,為了打一場原始戰爭而全身武裝),漸漸地,慢慢地,她的自我觀念、她的憎恨(那是針對某些觀念而不是對人的)淡下來了,分崩離析了,她的惡意消失了,她的氣勢癟掉了,逐漸地變成普普通通的基爾曼小姐,穿著破舊的雨衣;上帝明鑑,克拉麗莎是願意幫助她的呀。
隨著這怪物的氣焰收斂起來,克拉麗莎笑了。她笑著說:再見。
接著一下子衝動,覺得鑽心地痛苦,因為這女人把她女兒搶走了,於是克拉麗莎靠著樓梯杆兒,喊道:“別忘了宴會呀!別忘了今晚有宴會!”
但是,伊麗莎白已開啟前門;外面有一輛運貨車駛過;她並不答應。
克拉麗莎思量著:嗬,愛與宗教!一面走回客廳,渾身震顫。多麼可惡,這兩樣東西,多可惡啊!此刻,基爾曼小姐不在眼前了,所以,克拉麗莎並不覺得被她這個人壓倒,而是被她所代表的觀念震懾了。克拉麗莎自忖:像她之類的人,都是世界上最殘暴的東西,笨拙而又火辣辣,專橫,虛偽,竊聽,嫉妒,不擇手段,殘酷之至——穿著雨衣,站在平臺上:愛與宗教的化身。自己可從來不像她那樣,要去改變任何人的信仰,不是嗎?!自己不是希望每個人都保持本色嗎?!當下,克拉麗莎向窗外望去,只見對面那位老太太在攀上樓去。讓她上樓吧,然後讓她停住,然後(像克拉麗莎時常窺見的那樣)讓她走進臥室,拉開窗簾,接著重新消隱。不知怎的,這些動作會引起人們的尊敬——那個老婦人,悠然地望著窗外,絲毫不覺得有人在注視她。這形象含有莊嚴的意味——而愛和宗教將破壞它,以及它象徵的一切,如幽靜的性靈。那個討厭的基爾曼將破壞它。相反,老婦人的形象卻使自己感動得要哭了。
愛情也有破壞性。它會毀掉所有美好的事物、所有真實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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