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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惡棍。不然他也想當積極分子、勞動模範。
他的水壺掄了出去。她“嗷”的一聲叫起來,然後便跌倒下去。他感到剛才那一下掄得肉肉呼呼,擊中她時,他的手也沒感到多猛烈的後坐力。但不管怎樣,她是倒了下去,身體壓在腳踏車下面。
她突然動起來,側身躺在那裡划動四肢。他的手及時卡在她脖子上,但腳踏車絆手絆腳,他只使得上一半力氣。她開始反擊,一隻手成了利爪,他覺得一道熱辣辣的疼痛從腦門直通下巴。他一拳砸下去,她身子一軟。
隨著腳踏車,他伸手到她鼻尖上,想看看剛才那一拳打下去,事情是不是已經給他做絕了。但一時間他竟沒探出她的死活來。他畢竟是個新歹人,這時感觸到歹人也不那麼好做。
他將腳踏車從她身上搬起。她卻一個打挺站了起來,跳下公路就往麥地裡跑,一面跑一面叫喊救命。
小顧在這樣放聲叫喊時也有了另一副嗓音。一種響得驚人的非人噪音。所有雌性生物在以命保護自己,或保護自己崽子時發出的聲音。那聲音之醜陋之野蠻,足以使進犯者重新評估進犯的價值。
小顧在麥地裡奔跑,頭髮披散,扯爛的衣服亂舞,在新歹人跟前漸漸成了個女鬼。他在麥子棵裡追她,不佔多少優勢。不久她就會把小火車站的人喊來。他記起她從車上摔倒時落下的皮包。做一回歹人若能劫到點錢財,也就不算白做。
小顧看他停下來,然後轉身向公路跑去: 跑得飛快,怕她追他似的。她卻不動,站在麥田中央繼續叫喊。跟她罵街一樣,她的呼救漸漸失去了具體意義,昇華成一種抽象。她引長脖子,鼓起小腹,像一隻美麗的母狼那樣長嘯,叫得腦子一片空白,接著心裡也空空蕩蕩,她整個生命漸漸化為這嘶鳴的頻率聲波,所有的不貞和不潔都被震盪一淨。
等小火車站的扳道工和路警趕到時,他們帶的狼狗嗅到空氣中瀰漫著小顧呼喊的血腥。
小顧這才覺得一根喉管早喊爛了,濃釅的血腥衝進鼻腔和腦髓,她腿一癱,坐在麥子的芒刺上。
扳道工和路警把小顧送到軍營診所。小顧便人事不省了。中度腦震盪和氣管的卡傷讓醫生十分驚訝,她怎麼可能從歹徒手下死裡逃生。
小顧第二天傍晚醒來了。她看見坐在床邊的是黃代表,馬上微蹙起眉毛。這時門開了,楊麥黑乎乎地走進來,兩個白眼珠朝著她閃動,她眉毛才平展開來。
黃代表看著楊麥的黑臉在小顧的白臉上猛蹭,很快蹭成兩張花臉。黃代表站起身往門外走,楊麥叫住他,說難為你照顧我妻子。黃代表看他一眼,點點頭,心裡頭一次感到委屈,感到被誰玩了。
小顧抬起眼睛,見黃代表突然間駝起背來。
楊麥是在七四年秋天被釋放的。不久省報需要漫畫家,楊麥被調了去。他並不精通漫畫,但他自己摸索一陣,很快就把報紙的漫畫專欄做成了全國名流。漫畫並不署他的名,因為他名分上還是個“監外執行”的犯人。他得靠一天畫十小時的畫來充苦役。監禁初期受的各種傷病這時開始一樣樣發作,小顧常常用腳踏車馱著他上下班。
小顧在這段時間顯得幸福而滿足,人也沉靜了,見誰都是淡雅一笑,不再蠢話連篇。像所有真正被愛著,被需要著的女人那樣,小顧反而樸素而隨意,頭髮和衣服都顯得毫無用心。
女人們偶然見她提著食品匆匆走過,招呼她:“小顧又給楊麥解饞啊?”
小顧就笑笑,並不解釋什麼。這是個僅次於大饑荒的年代,肉食和蛋類拎在小顧手裡,刺目之極,要在從前,她會感到自己光天化日地做賊。她會繞許多舌告訴大家自己找各種路子買食品是因為楊麥的一身病。她會低三下四地對人們說,以後你們有病就來找我,我小顧上三流的朋友不多,賣肉的賣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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