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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地發現，在高呼口號中，女班長的沙啞和不走正調聲音，突然間因她將嗓門放到最大，變得渾厚響亮和很好聽起來。

之後，女班長主動地為我提著一桶白灰水，由我用一隻大板刷沾著白灰水，在馬路上書寫〈熱烈歡呼偉大領袖毛主席最新指示發表〉等宣傳口號。早在上中學前，我帶領著由我與霍廣文和穆世武自發組成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經常在夜裡到大街上用白灰水書寫含有著革命意義的宣傳口號，在白天在家附近牆壁上畫七朵葵花向太陽的宣傳畫。這使得我寫得出一手漂亮的大空心字，圍觀的群眾都交口稱讚我字寫得好。我正是要透過這種種不斷地努力，自覺地將自己投入到偉大的革命洪流中去，成為其哪怕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跟著那革命洪流永遠奔騰不息。

我在少年時心中就裝有許多革命故事，一些老一代革命志士在白色恐怖年代都能做到不怕流血，不怕殺頭，到大街上去演講革命道理，張貼或書寫革命標語。他們的革命行為不斷地激勵著我，鼓舞著我，也鞭策著我。我滿懷革命激情不斷地揮動著大板刷，舞動著自己的少年身體，在大馬路上努力寫好每一個標語大字。為此，在我上中學前夕，區委一位領導曾經找到我，要我到區委做一名紅色少年宣傳員。因考慮到我太小，還沒有上中學，對我說，還是等你讀完了中學再說。這事後來不了了之。

寫標語寫到深夜零點以後，寫到夜深人靜，街道上已經空寂無人影。這個時候回家，家家的大人和其他兄弟姐妹都已熟睡，門從裡邊也鎖嚴實了。我和女班長不想在這時候回家驚動家人，便拎著空白灰水桶，帶著部分男女同學回到學校我們的教室裡休息。其他男女同學一進教室，便迅速奔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兩隻手臂和臉一同趴在用白紙包裹起來的白色土坯書桌上，很快地就睡著了。女班長為我在大馬路上寫大字標語拎著沉甸甸的白灰水桶，拎了挺長時間，應該是很累了。她應該早些趴在書桌上休息。但是她卻獨自一人悄悄地走出教室門外去了。我一時睡不著覺，也腳步輕輕地跟了出去。

女班長站在教室門前的空地上，面朝著大操場另一頭的教學樓，頭也沒有回，就知道是我跟了出來。女班長問我：“你知道麼？我現在在想著哪一段毛主席的語錄？”

這上哪猜去，我確實不知道。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但女班長並沒有回頭看我。我便來到女班長身旁停下，企望著她在我再次搖頭時向我望上一眼。

女班長心中似乎正澎湃著一股巨大的感情波濤，她對著靜寂遼遠的夜空，富有感情地高聲朗誦起來：“成千成萬的先烈，為著人民的利益，在我們的前頭英勇地犧牲了，讓我們高舉起他們的旗幟，踏著他們的血跡前進吧！”

寂靜的深夜裡，女班長的聲音被夜風吹得帶著顫音，傳出很遠。

我很理解女班長的心情，她為什麼要朗誦起那樣一段毛主席的語錄。我們這代人從小學接受文化知識開始，就被學校教育著，要學做共產主義接班人，接過革命先輩的旗幟，踏著他們的血跡，將革命進行到底。當*轟轟烈烈地繼續向前發展時，全國的大報小報中央報地方報，都連篇連牘地為*搖旗吶喊，歡呼歌頌，我和女班長便都以為一場前所未有的嚴峻革命考驗到來了。我們懷著一顆少年稚嫩但又絕對是虔誠的心，渴望著革命的洪流把我們像一股清泉吸納進去。我們這一代人生來似乎就是為國家而生，為國家而戰，為國家死而猶榮！這確實是我們當時的真實心境！而這也構成了我們一生忠貞不二死而不渝的不懈追求！

女班長朗誦完了那段語錄，輕聲細語地對我請求說：“給我講一段革命故事吧，我很想再聽一回你在小學當革命故事演講員時講的那些革命故事中的一段，你的聲音總是令我懷念那段歲月的美妙時光。”

我站在空曠靜寂的大操場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