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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單向,踏在心路上,徑直遠去,永不迴轉的片刻快樂。
也有很溫暖的螢火蟲。那是團伊玖磨筆下的父子情。他在日本的一個小孤島上,買房置地。沒有電視,也不看電影。就是用鋼筆寫樂譜、作曲、彈琴。神思疲倦的時候,就去做點腦力鬆弛工作,夏天他和兒子一起去捉螢火蟲。兒子把捉到的蟲子給他看,告訴他不同的蟲子,會有大小不一的體格,爸爸聽得很開心,想自己的兒子真博學啊。父子倆在夜幕下,並肩走回家,一路探討著蟲事,還有,爸爸偷吃掉兒子存起來的魚皮,又下海去撈了,暗自補上,這些段落,真是很溫馨的。同樣溫軟質地的螢火蟲,還有《武士的一分》裡,武士老來失明,問妻子,螢火蟲的季節到了,有蟲子了麼?妻子說沒有,其實蟲子已經三兩飛舞了。她不忍心說。
最好玩的螢火蟲,是泉麻人的,在《東京昆蟲物語》裡,他寫“日本東部的螢火蟲,平均四秒鐘閃爍一下,西部是兩秒,想想大阪人過馬路的快步子,也可以理解那樣急性子的蟲子”。哈哈,觀察入微,體物細緻,又調皮,他是難得的讓人輕鬆的日本人。也許因為他不是職業作家,觀蟲札記,純粹是閒暇時段的精神下午茶,所以,才有那樣的輕倩心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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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氣質
有些城市是以黑白色塊,在我的記憶庫中成像的,比如帕慕克筆下的伊斯坦布林、奧茲筆下的耶路撒冷、安東尼奧尼的費拉拉、托爾斯泰的聖彼得堡、某出版社的《日常中國》之60年代那捲。帕慕克出生於1952年,正好是奧斯曼帝國徹底瓦解的時分,經濟蕭條,民心惶惶,陰影滲入孩童的記憶,他最難忘的童年印跡,就是伊斯坦布林的“黑白之霧”,博斯普魯斯海邊的村落,颳風的雨夜,海鷗築巢的清真寺屋頂,穿道袍的學童,冬夜的泥雪、煤煙,灰白低飛的群鴨,報紙上是屢屢不絕的兇殺案,政治陰謀、篡權、流放,貴族們紛紛逃亡,他們留下的木頭房子年久失修,半朽的木頭是黑色的,慢慢這個孩子開始沉溺於陰影,一回家就拉上窗簾,做白日夢。成年後寫*,他也在強調“觀看黑白影像的城市,透過晦暗的歷史觀看它,帝國終結的憂傷,面對不治之症必須忍受的老式貧困,認命的態度滋養了伊斯坦布林的內視靈魂”。
黑白自古就是中國的“孝色”,在陵墓、墳崗這種地方是常用色,它生來具有壓抑、肅穆、追憶、收斂的氣質。所以毫不奇怪,奧茲筆下,剛剛經歷過中東戰爭的耶路撒冷,百廢待建的時代,也是黑白的。外匯不足,內憂煩擾,以色列在廢墟上重建,地下室的入口堵著沙袋,日常用水是清晨排隊恭候的,豬肉要憑票供應,罕見的花園是從遠處運來的土壤堆建。房子都是為了抵禦沙漠溫差而建的,不管一開始是什麼色系,最後都變成灰撲撲,久了,也就沒有了抵抗的心。“人們的唇齒間,都含著沙土,最後大家不再熱愛交談。”多少為以色列復國計劃鼓舞動心,激昂歸國報效的教授、學者,最後只能到大街上擺小攤,因為大學裡的學生都沒有教授人數多。一顆被老歐洲情調蠱惑、渴慕色彩、嚮往精緻物質生活的心,比如像奧茲媽媽那樣的,必然忍受不了黑白的壓抑,最後只能走向死亡。
黑白是禁慾的顏色。新婦穿紅裙,寡婦只能著黑,修女都是穿黑衣帶白袍,《雪山飛狐》裡袁紫衣的名字,其實是暗暗契合了“緇衣”,她性冷難近,後來她果然出家了。《日常中國》60年代那捲中的實景,我常聽我媽說起:綠軍褲是高階時裝,彩色翻領都是小資情調,只能怯怯地翻出一角,在藍海洋裡也算是奪目的小浪花了。大家普遍穿著藍與黑的中山裝,瑟瑟前行。那年頭只剩下黑白灰綠,我特能理解我媽和我婆婆的裙子情結,她們二位老人家到冬天都穿著褲襪著呢子裙,其實這就是封閉年代、被壓抑過度的慾望的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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