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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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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妾環繞、紅袖添香的。民國小說裡也有這種床,蘇青和張愛玲都寫過。蘇寫她怎麼會壞牙齒呢,因為祖母老給她吃糖。就是在這種老式架子床上,一老一少,搶零嘴吃。在蘇的喧鬧世情裡,這是很溫馨的場面,我一直記得。張愛玲寫《金鎖記》,那個癱瘓在床的丈夫,瀕死的肉身,把周圍所有的活人氣,都撲滅了。他吃喝拉撒都不離那張床。那床本是極慘烈的獻祭之地,可是我一看就心嚮往之。要是冬天窩在這種床上。帷帳一拉,零食、雜書、筆記本一攤開,自成小天地。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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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

日本人總是沉溺於沒有喜感的事物。他們有成籮筐的悲情道具:櫻花、瀑布、春雪。現在,我又發現了螢火蟲。

讀《細雪》,情節框架破舊得很,就是沒落關西世家,四個姐妹的嫁娶離合。若干年前,看得我昏昏不已。我草他媽的,小說還能這麼寫。現在得說,媽了個眯的,小說就得這麼寫。為一場相親寫上幾十張紙,再為一次水災絮叨個幾十頁。八婆得要死,原來一場人工婚姻,其程式複雜過大國和談。雪子一到月經期就會有激素性色斑,相親得小心翼翼避開那幾天,還要塗厚厚的蜜粉,一不小心忘了加胭脂,就被對方疑心是有肺病,得拍張X光片子以示清白。比豬肉出口檢驗程式還嚴格。

看到姐妹撲螢火蟲那段,想哭了。我得說,我絕非一個濫情的人,哭點沒那麼低。想哭是因為,突然明白谷琦的絕望。用一本不合時宜的書,反抗戰爭對美、對個人生活、對日本趣味的野蠻傾軋。《細雪》寫於1942年,侵華戰爭的第五年。火光與槍炮的隆隆聲中,右翼分子聲嘶力竭的呼戰口號中,他孤絕地寫著他心中的原味日本。春天的賞櫻,夏天的撲螢,冬天的淡淡日光,梅雨季的腳氣病。我一下子原諒了他絮絮叨叨的超長日劇般節奏。因為,他要用一張細密織就的日常之簾,徒勞地擋住戰爭的強光。

螢火蟲那段只有幾張紙。姐姐陪妹妹相親,姐姐知道對方並不看重自己的妹妹,心中鬱郁,但什麼都沒提及。相親的前夜,姐妹們穿了夏布和服去捉螢火蟲:拿了笤帚般的捉螢棒,在漆黑的河岸邊、沒腳的深草叢裡,走過去,互相都看不見,只能高高低低地嬌聲應和著。螢火明明滅滅,不離左右,親情也是。夜深了,妹妹輕輕的鼻鼾聲中,姐姐回味著剛才的場景。“與其說是圖畫般的,莫若說是音樂般的快樂。”其實整部《細雪》都是,沒有什麼刺激味道的情節,就是一種音樂般的酣暢生活流。起起伏伏。中間點綴著一閃而過的情緒亮點。

這個觸媒,突然引發了我記憶中的意象連環爆炸。日本人好像很偏愛螢火蟲,浮世繪里常常有這樣的場景:穿了華美和服、梳了島田髻的女人,身後跟著摩登丫鬟,在那裡撲螢火蟲。歌舞伎裡,也有這個“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動作。宮崎駿有一部電影就叫《再見螢火蟲》,也是戰爭的慌亂中,主人公和他的妹妹卻在草叢中捉螢火蟲,去海邊玩耍,餓了,就吃曬乾的青蛙,累了,就擠在山洞睡覺。雖然父母雙亡,雖然親戚拋棄他們,但有螢火蟲陪伴的日子,閃爍著光斑狀快樂。

安房直子寫過一個小說,名字我不記得了。貧寒之家,要把妹妹送人,哥哥去站臺相送。妹妹的火車開走了,那張髒髒的小臉再也看不見了,哥哥還不肯回家。在陰冷站臺上反覆踱步,突然他看見一個小女孩,很像他的妹妹,她掀開一個大箱子,裡面飛出好多螢火蟲。他追著這些藍色的星星,怎麼也追不上……很難說這裡面有什麼意喻,更多的是一種華美幻滅的意境吧,像賣火柴小女孩的烤鴨。這個鏡頭很有日本動畫的風味。

螢火蟲,微小,柔弱,以自燃發光,隨呼吸蹀躞。長於草澤,卻生性清潔,它是環保指標,汙染嚴重的地方,不會有它的身影。在文藝作品裡,也一樣,螢火蟲之光,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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