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吳月娘掃雪烹茶 應伯爵替花邀酒(第1/7 頁)
詞曰: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至少人行。
——右調《少年遊》
話說西門慶從院中歸家,已一更天氣,到家門首,小廝叫開門,下了馬,踏著那亂瓊碎玉,到於後邊儀門首。只儀門半掩半開,院內悄無人聲。西門慶心內暗道:「此必有蹺蹊。」於是潛身立於儀門內粉壁前,悄悄聽覷。只見小玉出來,穿廊下放桌兒。原來吳月娘自從西門慶與他反目以來,每月吃齋三次,逢七拜斗焚香,保佑夫主早早迴心,西門慶還不知。只見小玉放畢香桌兒。少頃,月娘整衣出來,向天井內滿爐炷香,望空深深禮拜。祝曰:「妾身吳氏,作配西門。奈因夫主留戀煙花,中年無子。妾等妻妾六人,俱無所出,缺少墳前拜掃之人。妾夙夜憂心,恐無所託。是以發心,每夜於星月之下,祝讚三光,要祈佑兒夫,早早迴心。棄卻繁華,齊心家事。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見嗣息,以為終身之計,乃妾之素願也。」正是:
私出房櫳夜氣清,一庭香霧雪微明。
拜天訴盡衷腸事,無限徘徊獨自惺。
這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月娘這一篇言語,不覺滿心慚感道:「原來我一向錯惱了他。他一篇都是為我的心,還是正經夫妻。」忍不住從粉壁前叉步走來,抱住月娘。月娘不防是他大雪裡來到,嚇了一跳,就要推開往屋裡走,被西門慶雙關抱住,說道:「我的姐姐!我西門慶死也不曉的,你一片好心,都是為我的。一向錯見了,丟冷了你的心,到今悔之晚矣。」月娘道:「大雪裡,你錯走了門兒了,敢不是這屋裡。我是那不賢良的淫婦,和你有甚情節?那討為你的來?你平白又來理我怎的?咱兩個永世千年休要見面!」西門慶把月娘一手拖進房來。燈前看見他家常穿著:大紅(糹路)綢對衿襖兒,軟黃裙子;頭上戴著貂鼠臥兔兒,金滿池嬌分心,越顯出他:
粉妝玉琢銀盆臉,蟬髻鴉鬟楚岫雲。
那西門慶如何不愛?連忙與月娘深深作了個揖,說道:「我西門慶一時昏昧,不聽你之良言,辜負你之好意。正是有眼不識荊山玉,拿著頑石一樣看。過後方知君子,千萬饒恕我則個。」月娘道:「我又不是你那心上的人兒,凡是投不著你的機會,有甚良言勸你?隨我在這屋裡自生自活,你休要理他。我這屋裡也難安放你,趁早與我出去,我不著丫頭攆你。」西門慶道:「我今日平白惹一肚子氣,大雪裡來家,逕來告訴你。」月娘道:「惹氣不惹氣,休對我說。我不管你,望著管你的人去說。」西門慶見月娘臉兒不瞧,就摺疊腿裝矮子,跪在地下,殺雞扯脖,口裡姐姐長,姐姐短。月娘看不上,說道:「你真箇恁涎臉涎皮的!我叫丫頭進來。」一面叫小玉。那西門慶見小玉進來,連忙立起來,無計支出他去,說道:「外邊下雪了,一張香桌兒還不收進來?」小玉道:「香桌兒頭裡已收進來了。」月娘忍不住笑道:「沒羞的貨,丫頭跟前也調個謊兒。」小玉出去,那西門慶又跪下央及。月娘道:「不看世人面上,一百年不理才好。」說畢,方才和他坐在一處,教玉簫捧茶與他吃。西門慶因他今日常家茶會,散後同邀伯爵到李家如何嚷鬧,告訴一遍:「如今賭了誓,再不踏院門了。」月娘道:「你踹不踹,不在於我。你拿響金白銀包著他,你不去,可知他另接了別個漢子?養漢老婆的營生,你拴住他身,拴不住他心。你長拿封皮封著他也怎的?」西門慶道:「你說的是。」於是打發丫鬟出去,脫衣上床,要與月娘求歡。月娘道:「教你上炕就撈食兒吃,今日只容你在我床上就夠了,要思想別的事,卻不能夠。」西門慶把那話露將出來,向月娘戲道:「都是你氣的他,中風不語了。」月娘道:「怎的中風不語?」西門慶道:「他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