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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叔剛直不阿,嫉惡如仇,呂惠卿陰險喪德,是他第一個看出來,屢次提醒過父親。想不到這次的事居然帶累到他。”他低頭出神,袍角被風微揚起,上面隱約幾點青泥,那是他送二叔途中留下的。他自己也即將啟程,還將沾染旅途多少風塵?
“覺得悶吧,”他對我一笑,“對女人講政治,比焚琴煮鶴還煞風景。我卻偏願意對你講。你似乎與旁人都不同。你身在事中,卻像始終在局外。我不知道你到底來自哪裡,你家人是怎樣,竟讓你一個女孩家獨自出來闖蕩。”他露出真正的詫異與深思。
我幾乎衝動告訴他一切,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家,我也沒有你想得簡單。我離你的距離何止十萬八千里?我知道你的結局,你多舛的一生,我還知道是為什麼。就因為要弄清這個為什麼,我才會在你面前出現了這麼多日子。
我心中的吼聲幾乎要掙破喉嚨,他卻只是向花田深處眺望。豆蔻開成一片,有的已經結出淺白色的果。他默默看著。
“明年此時,紅心豆蔻或可開花,只是我卻不知萍蹤何處?”他甩甩頭,豁達一笑,“罷了,大家總算有緣,以後天涯海角,也如花期,如候鳥,總有再開與歸來之時。”
我們走出竹林,夜色極靜,夜氣溼暖,半天天色被什麼照亮一般,呈現出彤色,四下裡隱隱有聲浮動,但也不像暴雨前的悶雷。
“快看!”他忽然說。我隨他抬頭,只見天際越來越亮,一球大星,倏忽掠來,劃出長長尾翼,如馬踏,如車輪,如長鞭擊過,轉瞬杳然失蹤。遍天彤紅,照出天幕冰裂一般,下面層層雲堆,屋脊般綿延起伏。
我們都看呆了,料不到竟會有這樣的奇景,憑著我一點天文知識,我知道那是彗星。我們都不說話,巨大的景象帶來震懾心神的魄力,讓我們只能無聲仰望。
不知什麼時候,我忽然發現,他已經走了。風把我的眼睛吹得酸脹,抬手去抹,抹下來一手掌的溼。
我看著手掌發愣,胸口那一塊始終堵住的痠痛融化了,越來越多的水分漫上來,我不想壓制,不想停止。是的,我知道是什麼發生了。我知道了這眼淚是什麼,這胸中梗住的痠痛是什麼,我記事本里記滿的花期又是什麼。那是一顆種子,也許在那個雪天,我初見他時就已種下,如今已不可拔除。可笑我懷著對一個男生的痴想,鼓動著赴湯蹈火的激情,卻在另一個那人那裡轉了舵。
我獨自在花田裡枯坐,我心中一時亂糟糟千頭萬緒,一時仍是空茫一片。還是及早走吧,趁我還能剋制。趁現在闔府忙亂。這幾天都有人來拜會相國,這位宰相大人雖然倔強固執,為人總算是實成,這時候要走了,人人又都有了點惻然。因此連他的政敵,平時不相與的人也都上門。相國一反常態,有客必見。
我走到豆蔻圃裡,我枉費了心血的這一方天地,終於也要作別。我的憂戚這時簡直綿綿不絕,只想再好好放聲哭一場。嗯,卉木有情而終會隨春逝飄零,可知我比你們更不能控制命運?
我忽然停住了腳。
豆蔻棚裡有人。
流雲悄悄移動,月亮將棚裡的影子照得很清楚。那人正匍匐在豆蔻花根下不知在看什麼。我的心提緊了,居然有賊會惦記一圃花?豆蔻花雖然美麗,也不算名貴,普通人家儘可種的起。有誰會傻到半夜摸來偷花?
我拿不準要不要叫人,那人的姿態很奇怪,他貓著腰,蹲著身,仔細的檢視串串豆蔻果。他小心的撥開葉子,然後從腰間拿出個小小葫蘆,拔開塞子,將裡面的溶液倒入花根。他倒得很慢,下手卻不含糊,每一滴溶液都徹底的滲進土壤,那人看著土地迅速的吸收掉,滿意的笑了,低而模糊的笑聲,暗夜裡卻聽得分明。
他站起身,剛要把葫蘆塞回腰間,手已經被我捉住。
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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