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篋浮世(下)(第2/2 頁)
原來,是這梨酒的味道將你喚醒的啊。”
“喚醒我的當然是阿江。”少女臉色鄭重,“梨酒的香氣護住了我心底最後一絲神識,我才能藉助它聽到了阿江的聲音。”
江離道:“那還是梨酒居首功。其中有何特別的緣由麼?”
“梨酒,是我已過世的爹爹最愛之物。”
江離聽她主動提起家人,詫異之餘,頓想到一事,於是取過螭龍螺道:“那夜你將它緊緊攥在手裡,若這是你至親的遺物,還是拿去收好,不要寄放在我這啦。”
“不是寄放,是送給你的。”少女強調道,“那是婆婆給我的,她住在鯨海之上,我即便見不到她,也知道她身子一向康健得很。”
“極北之地的鯨海?”江離問道,“那很遙遠啊。”
少女仰視著頭頂的月亮:“是,很遠很遠。我四歲離家時,在海上整整走了一年時間,才登上了那座島,這螭龍螺只在那裡有。”
“你一直是和婆婆一起生活麼?”
“不,我只在島上待了兩年,但那之後我……幾乎再也沒有回過家。”少女的聲音好像微微哽了一下。
她繼續說著:“我沒回家,所以也沒能再見娘一面。到如今甚麼都模糊了,只記得她在懷念爹爹時,便飲這梨酒,所以身上也帶了梨酒的味道。”她的神情彷彿是在述說著前生,而不是僅在十幾年前發生的事。“後來……”
說完這兩個字,她猝然停住了,長長地吸了口氣,生硬地結束了這個回答,“其他的人全都死了。”又補了一句,“活著的我也見不到了。”
最後這兩句話異常地冰冷,江離從中聽不出懷念,也沒有哀傷。“其他的人”是誰?這些年來和他在一起麼?還是早在灞陵橋那夜之前就死去了?他是怎麼獨自活下來的?
“你為甚麼不再去見你娘呢?”江離輕輕地問道。因為只在提及娘時,少女的臉上還有情緒。
少女沒有抗拒:“不是不去見,而是娘她,不願見我,刻意避我。”她神情落寞,“連至親的人都對我避而不見,你會覺得很奇怪吧?”
江離不語,她等待少女繼續說下去,可她就此止住了。
於是他搖搖頭:“人與人無論是相見或不見,這其中總是各種說不清道不盡。”
接著,他緩緩說起了自己的事:“我爹爹三歲時,祖母把他父子拋棄在了山中,再也沒有回來。祖父最後因傷情嘔血而終,剩爹爹一人在山中度過了漫長孤獨的歲月。爹爹他,對此事一生無法釋懷,他從不在我面前主動提及祖母。我也不曾懷疑,他怨恨著那個狠心的生母。
“可在柘城,當他彌留之際,最念念不忘的那個人,竟然是她。我起初以為,爹爹是在執念於祖母拋棄他的原因,但是漸漸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出來,他只是單純地想念她,雖然他從未承認。
“我想,一個人一生所擁有的過的情,會變淡,會消散,會轉移,會扭曲,甚至變得醜惡,使人痛苦糾結,”他輕輕嘆息,自語般說出最後一句話,“可存在過的美好部分,會永遠美好,這點不會改變。”
夏夜微風撥動著少女領口處黑纓的流蘇,她眉間目中的冰霜好像在慢慢消融。幾番欲言又止後,她開口道:“阿江,我盼望著有一日,我想見娘,見你,見所有我敬我愛的人時,都可以不必再躲藏。在那日到來之前,我會一直記住今晚,記住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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