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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前面長長的鐵軌便閃閃發光,跟被雨水沖洗過的火車頭一樣。
我看見了列車員,還有火車司機和鍋爐工那兩張帶著疤痕、滿是煤灰的黑臉,以及車廂頂上被風吹得像馬鬃一樣的煙塵。
我看見其他車廂的其他旅客沒有意識到我正在注視著他們,我的感覺,跟那些在我們經過的鐵軌兩邊行走的人們所可能有的感覺也許是一樣的,跟他們一樣,我覺得自己與他們是多麼的遙遠,就像那被我留在身後、以及我正要前往的生活一樣,我陷入了旅行的遊夢之中,如果沒有熟悉的地標提醒你車在前進,如果你好像沒有目的地,如果你穿越的景色始終是這樣一成不變,那麼旅行中的這種恍惚就會向你襲來。
我告訴自己,這不是一座島嶼,而是坐落在一片空曠大陸上的被陸地所包圍的一個國度,一個被荒野圍攏、擠在中央的國度,這塊中央我們眼下正在穿越,有朝一日,這塊陌生之地將使我們變得偉大。
想到與我同行的一些旅客是在返家,這似乎很奇怪,但的確這是他們返家的旅程。
他們的表情不同,只有那些很快就會看到熟悉的景象、熟悉的臉龐、還有居家氛圍的人,才有這種一半是順從、一半是期待的表情。
我不願去想有人要回家,也不願去想這列火車除了運著我,唯有我,去到我要去的地方外,還有別的什麼目的。
下午開始,我打起了瞌睡,快到加夫塔普塞爾斯時才醒來,這是一片坡度很陡的荒地,是沿線最高的一處,冬天,如果鐵路被雪阻斷,火車最有可能在這裡延誤。
火車緩慢地、令人緊張地爬上100英里長的山坡,旅客們都祈求它繼續走,因為我們知道要是車停了,我們也許會被困在這兒好幾天。
我們笑著,坐在座位上來回地搖動,似乎是在哄著車頭再往前開一英寸,等到我們感到車翻過了山頂,人群高聲歡呼起來,好像此時我們才算是真正離開了家,雖然剩下的路程只有三分之一了。
儘管我發誓不再瞌睡,但我還是又睡著了,黃昏醒來時看見一片類似雪原的平地,比前面看到的荒原還要平坦,偶爾有個坐在車上、睡眼惺忪的人證實這地方真的是雪。
我看見了許多樹樁,這些200年前就早已枯死、石化了的樹木沿著這雪原圍成了一個柵欄似的圓圈,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我們經過的是一座冰凍了的湖泊,叫鹿湖,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的最大的湖泊,大得你望不見湖的對岸。
天色已晚,車廂暗淡下來,幾乎快空了,依然沒下車的人大都已熟睡,此時,我朝窗外張望,凝視著此時此刻我能看到的紐芬蘭的景象:山巒和樹林的黑色輪廓,等月亮出來的時候,還能瞥見遠處平靜的水塘;數不清的、相距百十英里的小鎮,其實至多是一堆矮墩墩的房屋,所有房子的門廊全亮著燈,但屋裡卻沒有燈火,人們住在這兒,雖然每晚都有火車經過,但他們很少看見,甚至很少聽到火車。
從斯蒂芬維爾克羅辛開出,我們沿著長嶺山往西南方向,朝科納布魯克駛去,沿著在懸崖峭壁中穿流的黢黑的漢伯河順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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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樂園(6)
清晨早些時候,我又睡著了,直到太陽昇起時才醒來。
有人說我們離巴斯克港還有30英里。
整個晚上我都呆在吸菸車廂,根本就沒去給我優惠的那張鋪位,儘管此前我在《每晚快報》的那篇文章中對它的舒適和方便大加讚賞,好像從聖約翰斯到巴斯克港,我都是一直坐在那兒的,一步都未挪動。
我們將在晚上跨過海灣,第二天一早抵達布雷頓角。
我打算站在渡船的船舷邊,一直到看不見海島為止。
這似乎是件浪漫的事情,很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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