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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架接到各家各戶,從此他就遊手好閒了。後來閻王爺見他長期無所事事,便又增派他每夜去收集一缸苦命人的淚水供他泡茶,外加一擔桂樹上的露水給他的小女兒沐浴。
代文不禁感嘆:“做鬼也不容易啊!”
代群卻輕鬆地笑了,他一手挪棋子另一隻手拿汗巾從領口探進去擦拭滲血的胸口,然後順手把血水擰到腳下,說:“那差事不需一個時辰就能幹完,你不知道,這兩樣東西興安村多得不得了。”
李秀見兒子成宿成宿地一個人下棋,憐憫之餘總要奚落幾句:“人都死光了,如今嚐到沒有對手的滋味了吧,報應啊!”
代文並不在意,悠然地告訴母親:“我在與魔鬼對弈!”
這讓李秀再一次想起抬打來,可怕的經驗告訴她,跟隨孿生將軍出去的人十有*是有去無歸。於是,她第十三次向代文追問抬打的下落,代文打算隱瞞一輩子的決心終於被母親的執著消融掉,他不耐煩地說了實話:“失蹤了,與犧牲的唯一區別是拿不到烈士證。”
代文意料中的哭聲沒有即時響起,因為李秀堅信抬打與禾機同時同刻出生,合共一個八字,只要禾機還活著,那抬打鐵定是死不了的。這一點,耒陽牯早就打了保票。
代文受到鬼話的啟示,拿出工資積蓄的一半購買了水管把虎坦的高山澗水引流到興安村,還為每戶人家安裝了水龍頭,砌了水泥池子。從此,自來水就像夢中的愛情,深入到了每個人的生活中,人們只需動動手,她們便噴薄而出,無休無止。
解放後,儘管李秀勤儉克已,忍口待客,但門前還是越來越冷清,因為家中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了。隨著禾機的職務不斷提升,李秀覺得自家樓上的倉庫越來越空虛。直至代文退休回家,情況才有所好轉,家裡又逐漸熱鬧起來。但李秀的節儉習慣依然如故,見到代文治療頭痛的藥丸掉落在地上就撿起來放進嘴裡,也不問問那是什麼藥。
自來水進屋後不久,代文又拿出剩餘的積蓄購買了水利發電機組,沒費多少周折就把鐘鼓山水壩改裝成了水利發電站。但在架設線路時出了意外,譚永兵的右手被滾落的電杆齊肘部砸斷,他用左手拾起自己的右手往家裡瘋跑了好一陣才昏倒在地。人們七手八腳把他送到關王廟的衛生院時,他那截沾著泥巴的血淋淋的斷臂已經被李璐葬在了老虎山上。代群的腳下方又多了一座無魂的新墳,李璐那歷經了無數次風雨而板結的心顯然能輕易地承受這次打擊。
事實上早在三年前她就得到了這一劫難的預告,還是永兵親口說的。那一次,李璐見兒子吃飯時笨拙地嘗試著用左手握筷子便訓斥他不成體統。永兵居然認真地說:“我得提早練習,萬一將來右手斷了,那左手就能即時派上用場了。”這張烏鴉嘴嚇壞了母親,讓她從此落下一塊心病。就連菩薩聽了也大吃一驚,心想:“如果人們都能未雨綢繆去迎接宿命,那做菩薩還有什麼意思呢?”
打那以後,興安人見到關王廟公社的一把手譚禾機時稱呼“譚不幹”,見到斷臂的譚永兵就叫“一把手”。
興安人第一次知道除了松明、油燈和月亮,原來還有這種叫電的東西可以照亮他們的黑夜。來自於永樂江水的潔淨光明是如此炫目,以致譚世林感慨萬千,逢人就說:“這新社會果真不一樣啊,連水都能點燈了!”
太陽擺佈興安人們日常起居的歷史隨電燈的亮起驟然結束,他們很快就習慣了用開關隨意調節晝夜的分界線。為了使人造白晝更為逼真,代文還在各家各戶的屋簷下裝上了路燈。這樣不僅僅是屋內,整個村子都亮堂了。孩子們喜出望外,在房前屋後的柴垛和稻囷間追逐嬉戲直至深夜,大人們也像白天一樣忙活著挑水、劈柴、串門。他們再也不用把太多的生命浪費在漫長而無謂的昏睡之中,就此延年益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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