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踉蹌行(12)(第1/5 頁)
雨水中,張行對眼下這一幕明顯有些驚疑,但更多的是一種緊繃下的喜悅,因為按照常理來說,見到活人,甭管是不是熟人,那就說明真的要到目的地了。
羅盤也證實了這一點,當他沿著道路擦過土丘時,羅盤直接發生了偏轉,只不過偏轉的有些過了頭——指標直接彎過了九十度。
穿越者停下腳步,茫茫然看向四面,幾乎是遵循著本能、揹著木架上的屍身轉了向。而當他走過那素白錦衣女子時,方才後知後覺的停下來,好像一直到此時他才認出對方是之前與自己同行了數日,甚至明顯有了幾分招攬之意的女巡檢一般。
此時雨水紛擾拋灑,卻絲毫不溼對方衣裳,再加上陰天赤土,風雨飄搖,佳人錦衣似雪,持劍獨立,顯得不似人間。
張行稍微駐足,開起了算是二人專屬的玩笑:“神仙還是妖怪?”
“尋常活人。”女巡檢微微斂容,平靜相告,但目光中卻似乎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溫婉之意。“只是修為稍高一些罷了。”
張行點點頭,又順著指標走了幾步,來到土丘前的男子面前:“你們是一開始就沒走,還是半路上決定折回的?”
身上已經被打溼的年輕男子,也就是秦寶了,張口欲言,但還是閉上嘴,沉默著低頭轉身走過兩步,側身而定,做了個讓路姿態。
張行點點頭,繼續往前,手中指標也紋絲不動指向前方,可他剛一登上土丘,指標便忽然鬆弛下來,隨之而松落的還有穿越者那隻拽著身後木架的手。
木架翻落,帶著寒氣的都蒙屍首在家鄉的紅土上滾了半圈,卻又被繩索扯住,卡在了土丘那裡。
到此為止,穿越者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其實,當他看到二人立在那個龐大的土丘旁等著自己時,就已經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只不過,穿越者還是無法相信、無法接受,在經歷了可能是自己二十三年人生中最艱苦的一段旅程,吃了不知道多少在那個太平世界中難以想象的苦頭,還殺了五六個人,一想只想著將這個‘夥伴’送回家鄉,結果到頭來卻發現,很可能早在他出發前,這個作為旅途目標的所謂‘家鄉’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雨水落個不停,大口喘著粗氣的張行忽然間便覺得自己渾身力氣喪盡,雙腿也如當日剛剛穿越時那般有些支撐不住……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抽走一般。
照理說,自己跟都蒙只是名義上的‘夥伴’;照理說,這只是一場‘藉機融入這個世界’的落錨之旅;照理說,被毀掉的只是都蒙的家鄉;照理說……
但事實上就是,一種感同身受的,強烈的,混雜著不甘、憤怒、悲哀、恐懼、失落的混合情緒還是不受控制的湧了出來。
畢竟,自欺欺人的,何止是剛剛看到土丘那一刻呢?
從旅途一開始就失去了可能的終點的,又何止是都蒙呢?
一個月了,該醒醒了。
自己恐怕很難回家了,而這個世界又那麼的血腥和殘酷,一路上的辛苦與風險絕不是什麼新鮮刺激的專屬體驗,而是一種常態化的艱辛……自己一個和平時代的享樂秧子,真能熬下去嗎?
幾乎與此同時,強大無匹的龍獸,壯闊的大河,溫暖的土炕,一劍飛仙的浪漫,瑰麗的紅土,隨著這些幾乎算是強迫自己回想起的畫面一一閃過,一種類似於求生的本能,一種對強大的嚮往,一種對這個新世界的好奇、期待,也似乎混雜在了一起,然後在穿越者的刻意推動下形成了一個莫名的信念,開始與那些負面的情緒在爭奪這個身體的控制權,讓他不跌坐下去。
這兩種情緒,就好像當日與那姓韓的拼死相搏時兩股真氣一般,相互消耗,外顯出來,卻是站在紅色土丘上的穿越者整個人不停的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