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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是從正月,一直熱鬧到二月二,天天放花炮,每晚間耍龍燈。”
這兩人都穿著便服長袍,足下都登著青布的薄底官靴,這說話的撇官腔兒,表示他到過北京,這人是個重眉毛,大眼睛,年輕乾淨,像個“小跟班”的人。另一個還不住扭著脖子回頭看,捨不得那龍燈,卻是有三十多歲,爛眼邊,酒糟鼻子,也像是在衙門裡供役的。這兩人像是交情不淺,隨往南走隨談。
鐵芳也知道甚麼“老謝上北京,看龍燈”是與春雪瓶病在店裡,一點也拉扯不上,可是就不由得注意。因為“北京”那地方就彷彿是自己的故鄉,而作官的要是往北京去,就彷彿與自己有著甚麼親戚的關係似的,這種心理使得他跟隨著這兩個人,走了不遠,見道旁有一個元宵攤子,風匣拉得“咯咯”地響,大鐵鍋上下翻著無數的白圓球兒似的“元宵”。旁邊擺設著一條很矮的板凳,已經有兩個人坐在這兒吃了,鐵芳忽然餓了,就坐下,同著賈元宵的人說:“來一碗!”
那兩個官人,小跟班的拉著爛眼邊,也說:“坐下!吃碗元宵,我請客。”
鐵芳一見他們也要坐,就趕緊挪動身子,讓出些地方來。那個小跟班的卻很覺著對不起,連連說:“別客氣!你坐你的!我們只是兩個人,足夠坐的。”
於是小跟班的就挨著鐵芳坐下,賣元宵的就拿鐵勺子盛元宵,每一碗是六個。這種食物本是糯米做的,剛出鍋,元宵浸在半碗滾湯裡,熱氣騰騰,假如要是個愣傢伙,像吃溜丸子似的,拿筷子挾起來驀然就放在嘴裡,那就非得把嘴燙腫了不可。
爛眼邊就真要如此作,卻立時就被他的夥伴給攔住了,說:“先涼一涼!”
這句話說得更是官腔十足,他又問賣元宵的人,說:“你們這元宵都是甚麼餡兒的?”
賣的人回答著說:“白糖!”他又問:“就是白糖?沒有別的餡兒的嗎?”
賣元宵的人回答得也好,說:“啥也沒有,元宵裡還能夠放豬油大蔥嗎?”
小跟班的說:“哈哈!你這個做買賣的,說話倒真和氣!告訴你!你大概活了這麼大也沒出過縣城,你沒見過別處的元宵都是甚麼樣兒?”
賣的人說:“別的元宵還能是方的?”
小跟班的說:“元宵倒不是方的,裡邊的餡兒卻是切好了的小四方塊兒,蘸上米,在放滿了糯米麵的大筐蘿裡,來回滾,來回搖,搖來搖去就搖成個白圓球兜了。然後在上面點了紅點,綠點,好分出來都是甚麼餡兒。”賣的人就問說:“都有啥餡兒?”
這小跟班的就用手指頭數著說:“棗泥餡、豆沙餡、山渣餡、桂花餡、玫瑰白糖餡、瓜子紅糖餡、青絲核桃仁芝麻冰糖餡,還有火腿餡、炙油蔥花餡……”
賣的人搖頭說:“都沒啥好吃!”
小跟班的生了氣問說:“你也得吃過呀?連見也沒見過,你怎麼知道好不好吃?”
這時鐵芳歪著頭帶笑問說:“這位大哥的官話說得真好!”
小跟班的趕緊拱手,笑著說:“不敢當!我本來是順天府良鄉縣的人,在京裡生長大了的,可惜跟官多年,南邊也去過,北邊也去過,口音都雜了。”
鐵芳又問:“現在大哥是在衙門裡?……”
小跟班的說:“不敢當!我是跟著本縣的當老爺去年從京裡來的。”
鐵芳進一步就問說:“京中有一位玉大人?……”
小跟班把鐵芳打量了一番,就說:“京中的大官姓玉的不少,不知你問的是哪一位?”
鐵芳說:“作過九門提督。”
小跟班的說:“那是玉老大人,早就故去了,兩位少大人,一位是現在的禮部侍郎,一位不是剛從迪化回去的欽差大人麼?”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似的,就問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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