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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的趁淘笑(就是說跟著人家亂笑)”最後,順筆一帶,“還有風行一時的幽默文學”。一下子把“幽默文學”和這幾個並列在一起了。好像是東拉西扯,最終針對的還是“幽默文學”。好像金庸《書劍恩仇錄》寫的那個“百花錯拳”,你看他好像東一拳西一拳的,每一拳針對的還是你的要害。如果我們用散文的說法,這叫“形散神不散”。表面上東一句西一句,始終都圍著“幽默文學”這個要害來講。你看他第一段把“幽默文學”與“賣笑”、與“馬鳴”聯絡在一起,這第二段又與“呆笑”、“趁淘笑”聯絡在一起。就是這個主題,他不是老繃著它,而是虛虛地籠著它,好像手裡拿著一根鬆鬆的繩子,用金聖嘆的說法,叫做“草蛇灰線”,始終不斷。但這是需要有很大功力的,你得有很多閒話可說,又能夠把閒話及時地收回到主題上來。所以說,這是高手。你看金庸的小說裡經常寫武林高手在打鬥的期間,“好整以暇”,比如說抽空寫一個字什麼的,就表示他的功夫非常高。他能夠忙裡偷閒。這是《說笑》這篇文章的第二段。
沉重的幽默:錢鍾書的《說笑》(6)
下面我們來看第三段。“笑是最流動、最迅速的表情,從眼睛裡泛到口角邊。東方朔《神異經·東荒經》載東王公投壺不中,‘天為之笑’,張華注謂天笑即是閃電,真是絕頂聰明的想象。據荷蘭夫人(Lady Holland)的《追憶錄》,薛德尼·斯密史(Sidney Smith)也曾說:‘電光是天的詼諧(Wit)。’笑的確可以說是人面上的電光,眼睛忽然增添了明亮,唇吻間閃爍著牙齒的光芒。我們不能扣留住閃電來代替高懸普照的太陽和月亮,所以我們也不能把笑變為一個固定的、集體的表情。經提倡而產生的幽默,一定是矯揉造作的幽默。這種機械化的笑容,只像骷髏的露齒,算不得活人靈動的姿態。柏格森《笑論》(LeRire)說,一切可笑都起於靈活的事物變成呆板,生動的舉止化作機械式(Le mécanique plaque sur le vivant)。所以,復出單調的言動,無不惹笑,像口吃,像口頭習慣語,像小孩子的有意模仿大人。老頭子常比少年人可笑,就因為老頭子不如少年人靈變活動,只是一串僵化的習慣。幽默不能提倡,也是為此。一經提倡,自然流露的弄成模仿的,變化不居的弄成刻板的。這種幽默本身就是幽默的資料,這種笑本身就可笑。一個真有幽默的人別有會心、欣然獨笑,冷然微笑,替沉悶的人生透一口氣。也許要在幾百年後、幾萬裡外,才有另一個人和他隔著時間空間的河岸,莫逆於心,相視而笑。假如一大批人,嘻開了嘴,放寬了嗓子,約齊了時刻,成群結黨大笑,那隻能算下等遊藝場裡的滑稽大會串。國貨提倡尚且增添了冒牌,何況幽默是不能大批出產的東西。所以,幽默提倡以後,並不產生幽默家,只添了無數弄筆墨的小花臉。掛了幽默的招牌,小花臉當然身價大增,脫離戲場而混進文場;反過來說,為小花 臉冒牌以後,幽默品格降低,一大半文藝只能算是“遊藝”。小花臉也使我們笑,不錯!但是他跟真有幽默者絕然不同。真有幽默的人能笑,我們跟著他笑;假充幽默的小花臉可笑,我們對著他笑。小花臉使我們笑,並非因為他有幽默,正因為我們自己有幽默。”
我們看錢鍾書寫得多麼好啊,簡直是層層遞進,使你感到幾乎要跟不上他的思維。剛才我所念的這第三段是比較長的,全文的核心一段,也可以說是“起承轉合”中的“轉”,“轉”就是要深入一層。我不知道你們在高考作文的複習中,老師給你們什麼秘訣,我也當過中學老師,我跟學生說,高考作文的第三段最為重要,第三段一定要寫得深刻,因為“起承轉”麼,第三段是“轉”,第三段是要把你全部的智慧才華發揮出來的地方。第三段還寫不好,那文章沒戲了。第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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