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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睫毛,像烏雲倏忽遮住艷陽,「你在嘲笑我?」
「我才沒有,」戚安期輕輕拉拉我的頭髮,「湘裙,你真是一隻小刺蝟,一有風吹草動,先將自己捲成一個刺球,以期不被傷害——聰明人都是這樣的吧!但是女孩子聰明未必是好事:太聰明瞭,便容易事事仰仗聰明,到頭來反被聰明所誤。」
「你在警告我?」我揚起頭,凝望著他。
「不,我並不敢,」戚安期的笑容好像面具,遮住了他心中真正所想,「我不曾警告任何一個女子——尤其是聰明的女子,哪聽得進別人的勸告呢?自恃聰明的人一生都在走捷徑,然而捷徑危險泥濘,又往往依傍懸崖。這就好比沒有任何經驗的人下場與狂牛角力一樣,也許用巧勁鬥贏幾個回合不成問題,但時間一長,稍有閃失,便終會撞得個肚破腸流、死於非命——」
安期的話是對的,但我們究竟還是無法避免,像看不相干的電視劇本那樣,眼睜睜看著自己往這條路上走。可是,到底有什麼地方做錯了?是感情還是命運?亦或根本就是人性的弱點?
四周寂靜如許,我聽見我的淚一滴滴落在石板上,一聲聲「叮、叮、叮」,彷彿是些細小的破碎聲,疼痛而微弱。
戚安期心軟地替我拭淚,拭著拭著我突然撲進他的懷裡,不能自抑地嗚咽起來,讓我的淚滲進他的心底,把我的悲傷傳給他。
他擁緊我,一下一下拍著我的後背,如保姆安慰受傷的幼童——這般的肌膚相親,卻只覺得明淨。
「聰明人輕率,容易自取滅亡。愚拙的人反而小心翼翼,終換得些安穩——所以聰明未必是好事,古人說『女人無才便是德』,不是沒有道理的。」安期還在低低勸慰。
難道我沒有良知?難道我不曾愛過翩翩,就像愛自己的手足?為了桑子明,我們已互相失去過彼此,難道我還能擔負一次背叛她的危機?我們曾在佛前許下重願,事事都要共享!
難道佛在同我們開玩笑麼?他讓我們共享的,偏偏就是最不能共享的!那一定不是悲天憫人的佛,那是執拗善妒的阿修羅——難道被那老僧說中了:我們的守護神,偏偏就是阿修羅?
見我不做聲,戚安期輕嘆一口氣,「其實我也理解,每個人都不過想維持現狀而已,你也是,我也是,翩翩也是——比如北極冰川溶化,未必對大家沒有好處,但是人們還是恐懼,一旦現狀被改變,我們要多大的心理來除錯這一切!」
戚安期替我拂去額前一縷汗濕的幼發,遞一杯香檳酒過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為你的美麗所震驚:玲瓏綽約的五官,略略憂傷的大眼睛,眼神似水如煙,難以言說難以捉摸……我在想,是什麼讓她滿懷憂傷呢——原來不過是個男人,一個如此平常的男人。」
「你不瞭解,他並不是一個平常的男人——」我忍不住爭辯,像面對譚晉玄那樣堅決。
「我當然不瞭解,可是你又瞭解多少?」戚安期帶著戲弄的眼神,「戀愛中的男人都被美化成王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借愛之名——那他接近翩翩是為什麼?翩翩刁鑽古怪、難以討好,雖容貌與你有相似之處,但高下還是一目瞭然,唯一強過你的,不過是比較懂得投胎!藍劍跟她在一起,糾纏不清,不見得是為了愛吧?——他果然是個不平常的男人!」
他頓一下,眼睛輕蔑地一閃,彷彿暮色初合,天邊第一顆星,「女子便都是這般盲目,無條件的容忍,無原則的包涵,不信他會變心,憐惜他的失察,忘記他所有不好——不,是不捨得承認他不好!」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拖得很長,我覺得被侮辱,於是決定不作聲,大口大口地嚥下香檳。
做女人便是這樣,若愛,便是一世界的男人追捧你;若不愛,便是一世界的男人排揎你——戚安期到底不是譚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