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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撿瘋搶,把大的、肥的、肉多的全部拿去,僅餘四條小的,乾柴一般枯在雪地,且全是羊的前腿。
那天,爹不知何事,去得晚些,到那裡一看,就硬著兩眼目光。
“隊長,這是我家的?”
“小了些,拿去吧。”
“可我家五口人!”
“總數少一隻,總不能再砍死一隻羊……”
不等隊長把話說完,爹把那四隻小羊腿往圈邊一放,操起砍刀,一躍入圈,抓住那又高又大的頭羊羊角,雙手一提,扔到圈外。那頭羊本來見那一半死羊就已癱了膽腳,這會又見砍刀在它面前閃晃,咩咩叫了幾聲,兩眼溼潤了,渾淚簌簌地落下來,嘩啦啦融化了地上冰雪。隊長一見這般,喚著沒有羊腿還有別的肉!可爹已手起刀落,吱嚓一聲,一條肥碩的後羊腿,從頭羊身上脫離下來,吊在爹的手中,紅血淋淋立時灑下一地。那剛剛還昂著哭著的頭羊,不等血流盡,就重重砸在地上,不動了。
莊稼人誰都知道,羊群好聚,頭羊難尋。
隊長血紅著雙眼站在爹面前。
“你瘋啦?!”
“我只要夠我家該分的五條腿!”
“你別以為瑤溝村沒人敢來懲治你!”
“你能把我咋樣兒?”
“我彙報到大隊去,說你活活砍死一隻羊。”
“真彙報?”
“真彙報!”
爹不再說啥,回身又提起頭羊砍下三條腿。爹看也不看隊長一眼,從從容容,又從圈外那四條瘦小的前腿中挑出一個稍大的,和四條頭羊腿捆在一起,說你隊長既然告我砍死一隻羊,我也不能白吃一頓冤枉官司!說罷,把那一捆羊腿往肩上一搭,踩著白雪往回走。
隊長被氣得手抖臉白。
“你別忘了大隊還有一個民兵營。”
這當兒,爹已經離開羊圈好遠,走到了一個土包上。他在身後,灑下一路殷紅的血滴。聽到隊長這句吼,爹車轉身子,頭頂闊天,腳踩大地,盯著隊長看一陣,大步默默走回來,到那死了的頭羊前,拾那把砍刀,在手裡掂了掂。
“隊長,我等三天民兵營,等三天大隊書記,再等三天公安局,九天過去,沒有動靜,我就離村去倒賣生意啦!”語畢,爹提著砍刀,大步流星迴了家。
爹真的在家等了九天,並未等來風波,連那砍刀都隨爹感到寂寞了。
自此,對爹的敬畏就在村中一日一日長起來,直長到爹死了,人人都感到一陣鬆快。
怕恥笑的哥
爹的手,蒼黃蒼黃,今兒再沒啥可怕了。那手曾一拳頭打掉過孃的三顆牙,直到娘死時,嘴還合不攏。如今哥就在那手旁替爹清了賬。賬目讓人洩勁兒,把他窯上收入估計小一些,把家裡開支估摸大一些,如家裡蓋房錢、我的訂婚錢、姐的後補嫁妝錢,四四三三,雜七雜八一折合,末尾的數字,說明爹手裡最多有一千塊。這使人感到被爹的輝煌戲弄了,耍騙了。哥揚揚手中那張清賬單,說操他奶奶的,想不到這家是空有架子不見貨!他鬆開手,賬單在日光裡一圈一圈轉動著,落到爹露在被外的黃手邊。
我總覺得爹會接住那張賬單看一看,於是兩眼死死盯著爹的手,然而那張紙和爹的手碰出一點響聲來,就旋兒旋兒飄到地上,落到我腳前。這使我終於明白,爹真死了。他承包磚窯這幾年,全部的存款,就是眼下窯上未出賣的四窯磚。這四窯我已私下賣了兩窯大價錢,一磚一毛錢,四窯統共能賣一萬多塊錢…… 電子書 分享網站
黑烏鴉(5)
“爹的後事,”哥說,“大辦還是小辦?”
“小辦,”我說,“小辦也得三千塊。”
“三千就三千,末尾咱兄弟倆各拿一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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