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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窯的錢。”
我和哥迷惑不解。爹說以後你們就全知道了。果然,半月後我們知道了——縣報、市報、省報,都刊登了爹為籌建小學捐磚一窯的先進事蹟。於是,熱鬧和榮光大步朝我家走來,縣長和爹合了影,鄉長路過家門口,必得順路捎腳到家坐一坐,日子好風光。然接下去有一日,物價冷丁兒朝天漲,爹的磚窯吃了緊,燒煤成了大問題。於是,爹提著十斤花生找縣長,一日去,一日回,一日就買了二十噸的平價煤,夠窯上燒好大一陣子。可就在爹把煤運回家的第二日,天連降陰雨,哩哩啦啦下了一整月,當雨停日出時,村裡剛蓋成的小學教室塌了十二間,損失三萬元。
全村人愁眉苦臉,爹對塌房嘿嘿笑了笑,說媽的,還想耍過我!
和死人算賬
開始在爹的住房找錢了。這時候,時辰已入午,太陽變得很厚重,黃光由早上的薄麗轉為混沌,像溫熱的渾水澆在地上。嫂子去村裡找喪事總管承包隊,並託人捎信兒報喪,我和哥在屋裡翻箱倒櫃,箱子、櫃子、抽屜、頂棚,該找的地方都去找,連不三不四的地方也都找了一個遍,個個弄了一身灰,嚇得老鼠吱吱叫,卻依然沒發現爹把錢藏到了哪。最後,我哥倆對視一下,一塊動手把爹從床上抬下來,把他的鋪蓋裡裡外外都翻了,也只找到十一塊錢。 。 想看書來
黑烏鴉(4)
我把那一把零花錢像扔紙一般扔在了桌角。哥對那零花錢看也不屑看。
到這會,爹的身子還不冷,我們抬他時,彷彿剛把他從被窩拉出來,且腿和胳膊都還軟,能夠微微打彎兒。我望著那張蠟黃臉,極想問一聲,我的親爹呀,你把錢都藏在了哪?想一想,爹承包磚窯一年來,統共燒了幾次窯,平均每窯磚瓦能賣幾千,減去耗損,爹的手裡至少有四萬來塊錢。
四萬呀!我的爹!
我的爹!四萬呀!
院外開始響起腳步聲,我和哥忙把爹又抬回床上去,然那腳步只在門口踢踏踢踏幾下就又遠去了,僅把虛驚送進門來。
“爹會不會壓根沒有錢?”
“爹是那種不存錢的人?”
“那次他孫子住院他東湊西拼也才弄足兩百塊錢的住院費。”
“真是湊起來的住院費?”
“我眼看著他還去借了八十塊。”
我心中掠過了一雲黑影,像一股冷水緩緩朝一堆火澆過去,慢慢那火就有些暗淡了。想起爹第一次燒窯全部還了貸款,第二次有一半壞的,大部分是半價賣出的,於是就找來紙筆,對哥說算一算。
哥坐在一張凳子上,把紙鋪在爹的床邊兒。爹的那隻死手,從被裡伸出來,呈出蒼黃色,指尖微微地勾著,似乎想把那算賬的白紙奪了去。我說哥呀,你趴桌上算。哥冷眼瞟瞟爹的手,說他不會動了,怕啥?就在這兒算。
冬日裡分羊腿
爹要活著,那是不能不怕的。瑤溝沒誰敢不敬畏爹。
有一年的冬天,大雪白皚皚的,四野不見別樣顏色。房簷下的冰凌條,如柱子一般,頂天立地掛著。太陽一出來,暖氣便被冰雪吞沒了,只留下太陽的顏色落在雪地上。後村的羊,一夜間被活活凍死半圈。正是飢餓時候,羊死了,全村人喜形於色,隊長一敲鐘,召喚村人們到後村分羊肉,按照人頭,每人可分一條羊腿。
臨近過年,一條羊腿,到鎮上賣一半,吃一半,大年不消說,是要過得非常肥厚的。羊腿有大有小,橫豎人人都一份,隊長就帶著幾人,把羊腿砍下留著,餘下的肉如羊脊、羊腰、羊肋、羊頭,都拿去換小麥種子。砍下的羊腿,一律凍成冰塊,在羊圈邊上山一樣堆著。到半晌時分,死羊全部砍完,隊長說各家拿吧,於是就轟然一聲,人群炸開了。村人們一個個撲向羊腿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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