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第1/3 頁)
主母的院子在寂靜的夜裡亂作一團,哭聲、腳步聲與人們擦肩而過時的耳語聲像是被放進炒鍋中不停翻攪,惹人心煩,但又怎麼也停不住。
加茂伊吹沉默地靠在母親加茂荷奈懷中,女人抽泣著反覆向他道歉,他卻難以再感到母子間的溫情。
痛苦是真的,懊惱是真的,悲傷也是真的——但無能為力是真的,漠視不理是真的,她在加茂伊吹最落魄時選擇跟隨丈夫一同遺忘,也是真的。
加茂荷奈是最合格的妻子,卻也是最不稱職的母親,加茂伊吹無力回應她爆發式的愧疚,只覺得疲憊至極。
他茫然地望著東奔西走的傭人,恍若隔世。
——這就是權力。看了一會兒,他腦袋裡冒出這樣的念頭,然後將視線轉向緊蹙著眉的父親,突然便體會到一種難言的羨慕與渴望。
或許到底還是對嫡妻與長子心懷幾分情誼,也或許是今晚的事情鬧得太大、就連留宿的客人也聽到些許風聲,加茂拓真難得沒有因為看到那截空蕩蕩的褲管而大發雷霆,最終還是應允為加茂伊吹安裝假肢。
加茂伊吹在凌晨一點時才被送回自己的院子,他手上打了繃帶,膝蓋則纏著化瘀的藥物,洗淨身體,穿了新衣,躺進被窩時,腦袋裡有種乾燥的熱。
於是他又做起噩夢,整夜煎熬,直到管家四乃來敲門,將他從無盡的恐懼中驚醒,糟糕的一天才算徹底終結。
天色還沒大亮時,一臺轎車已經在正門等待,四乃看著他,加茂伊吹不敢猶豫,只在敞開的車門前停頓了兩秒,便攥著拳坐了上去。
這是加茂伊吹自車禍後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坐車。
他緩慢地挪動著身子,在五座轎車內選擇了後排中間的座位,直到扣上安全帶,才終於舒了口氣。
加茂伊吹從車內的後視鏡裡看向司機,毫不意外是張陌生的面孔,畢竟與他最熟悉的那位早已在去年葬身火海,最終搜救隊從駕駛位拖出一具焦黑的屍體,連他的妻子都認不出原本的模樣。
他也不再記得了,他連自己的樣子都快忘記了。右腿的殘缺是他永生的痛,就連洗澡都成了煎熬與折磨,加茂伊吹有時會希望自己才是當時在車禍中死去的那個,可惜換不成。
“可以了。”他坐在這個略顯怪異的位置,指示司機出發。
一腳油門踩下,車子猛地提速,快到推背感瞬間明顯起來,加茂伊吹狠狠摳住膝蓋上嶄新的布料,頃刻間提起一口氣,半晌都憋在胸口忘記撥出。
加茂拓真的仁慈只包括一條假肢,而沒有寵愛之類的任何其他附庸,所以他昨晚又將加茂伊吹送回那個偏僻而破舊的院子,心思已經不言而喻。
已經沒有退路可言,加茂伊吹只能忍耐,他必須要讓父親看到他的成長。
啟程前,黑貓對他說:[沒人會忘記那場意外,但也沒人會在意你的感受,你要提前做好應付恐慌心理的準備。‘lesn 2:壞情緒絕不能解決問題,積極尋求正確答案才是永遠的最優解。’]
[此程不求超常發揮,只求放平心態,我們人氣正穩,不會發生意外。]
加茂伊吹反覆地在心裡計算乘車的時間,卻因早就對出行感到陌生而以失敗告終。
看出他的不安,黑貓陷入沉思。
它早已向加茂伊吹解釋過系統無法在本體與宿主相隔較遠時進行溝通的原因,其中涉及到許多科學與非科學的學問,八歲的男孩聽不懂,它也沒有多講幾次的必要。
因此它只是補充道:[最安全的位置是後排中間,要加油。]
加茂伊吹依然垂著眸子,呼吸又輕又慢,彷彿變成了什麼沒有生命力的物件,像每樣傢俱一樣,靜默地融進了這片夜色之中。
“……我會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