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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龍之介這下徹底失語了。
中島敦究竟在說些什麼?白鳥確實以前強迫過他,但是早在這之前他就已經是身敗名裂了,毀了他清白的也遠遠不止白鳥一個人,他也是有意讓自己被搞臭的,怎麼會全變成了白鳥一個人的罪行了?而且他是自甘偽裝,自甘承受汙衊,從來都不是白鳥主動利用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之前為了藏身獲得情報所做的一切無奈之舉,他之前那些沒有被理解、沒有被知曉背後心酸的行為,突然全成了是白鳥一個人的陰謀……
「包括以前壯烈犧牲的那些前輩,他們的身世也都被瞭解,你和他們的交情也公之於眾了。他們的葬禮都在家鄉舉行,人民為他們創作了無數的詩詞作品,現在只有你還在異國他鄉,我們都在想念你,都在等著你回家啊!」
在芥川龍之介的注視之中,他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封略有些皺褶的信,遞了過來。
「這是……」
「在臨刑之前,我們讓白鳥對你寫了一封道歉信。他對你造成的傷害實在難以估計,一封道歉信可能微不足道,完全不能補償,但我們已經盡力而為了,畢竟他早就被處死,在死人身上肯定是無法再撈出其他賠償的。」
芥川龍之介把信開啟了。
寫信人的字型非常熟悉。
「白鳥的下場可慘了,不過這也是他活該,你想知道他是怎麼個死法嗎?」
像畫鳥般胡亂的字型,被他嘲笑過的醜陋又幼稚的字型,讓人看不懂的如同畫麻雀般的字型,奇怪又滑稽的字型,曾經在他最傷心的時候讓他破涕為笑的可愛的字型。猶如河水般注入了他那諳盡了悲苦的焦乾的心,猶如一條嶄新的生命般讓他這條已然老朽的生命重獲了年輕。
剛開始,他在這封信中看到了一切答案,看到了一切生命,但漸漸的,他能看到的就只有被淚花焐濕了的模糊景象了。
透過這模糊的淚花,他看見這一張簡單的信紙上有無數隻白鴿在起舞。而極光在此來臨。在極光透過他的手流落在這些白鴿的翅膀上時,一股已經深至血脈、纏及靈魂的心酸洶湧捲起,將他淹沒。他被心酸與悲哀所淹沒。
「我想,作為第一受害者,你對他的死狀一定是願聞其詳的,他後來被拉去了……」
此刻,他多麼想尋找一個地方來藏住這雙淚水湧出的黑眼睛。
「芥川?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請不必傷心,現在所有同志同胞都知道你的委屈了!請不必……」
分明已經滿八十歲了,他卻哭得醜態百出,好像還沒有滿十八歲一般。淚水帶來的水漬染濕了他眼角與嘴角邊的皺紋。
「大騙子……你居然騙了我長達五十多年啊!」芥川龍之介痛哭著抱住了這封信,並將信狠狠地揉入了懷裡。
他已經得到四十年前的答案了。
並且他認為,這是自己這一生中得到過的最有意義的答案。
【五十年前 日本司法省】
「你終於來了,再晚一點兒就趕不上送我去死刑的好時機了。」
「請諒解一下我吧,現在是非常時期,路上到處都是清掃人員,一不小心就會被判成擴張派的餘黨,我可是一路上都提著心吊著膽過來的。」
「好吧,那我也不亂開玩笑了,認真點對你道個歉。只可惜,我無法回報你這個人情。」
「算了,也不必這麼說,畢竟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經死了,天人五衰解散,我的家也早就被拆了,除了幫你做些事傳些話以外,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別的作用。」
「看來你的殘念很大,還在想著你那個賭場啊?」
「我以前以為賭場會是我唯一的歸宿,唯一的家,但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才是歸宿了,也不知道以後該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