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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小混蛋看了他一眼,忽然笑起來:「和你有關係嗎?」
周鳴鞘說:「有關。你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
他灼灼地看人,穆陽就心裡一跳,心虛地扭開頭。
「況且,我知道你想說。」
穆陽苦笑:又被他看穿了。他確實想說。因為他委屈,他在等周鳴鞘問。他今天一直在想穆懷田和老陳看自己的眼神,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那種心痛、失望、被傷害的指責,他覺得很無辜。
我做錯了什麼?
我變成這個樣子,我願意嗎?我喜歡嗎?
你們欠我的愛,欠了十幾年,然後就想潦草地彌補……憑什麼?
我只是想保有孤單的童年的我的最後一點自尊啊。
於是他開啟啤酒,和周鳴鞘娓娓道來:「兩年前,政/府派人來平南鎮,整個鎮子要拆遷。那兒要建一個大型實驗室。那塊地皮很值錢。他們本以為事情很簡單,沒想到這幫文盲格外頑固。平南鎮上沒有人願意走,我不走,我阿公阿婆不走,鄰居也不走,因為我們一起在那裡生活了太久……
「祖祖輩輩在那裡生活了很多年。」
那是幾個家族世代生存的地方,那是一片土地飽經風霜後的記憶。
明代,從江西遷到湖南,又從湖南遷到廣東,就此紮根。百年的風雲都挺過來,卻挺不過時代的變遷。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是被城市拋棄的人。
政/府給的條件並不差,按人頭給錢,一個頭十萬,再加地級市的一套八十平新房,帶軟裝,拎包入住。絕非虧待,可惜這不是該用錢衡量的事情。
——你的童年、青年、中年、老年,都在這片土地上度過,你祖輩的祠堂、墓地、靈魂的去與歸都在這裡……你記得每一片土地,每一棵垂柳,記得每一根牆角和每一條石板路上的青苔!
……可你一旦離開那裡,就再也找不回這些記憶了。
你會失去是一生的歸宿。
「我們這幫人負隅頑抗,拆遷組都要放棄了,直到穆懷田回來。他挨家挨戶地敲門,告訴他們這是國家的政策,這是國家的安排,告訴他們城裡的生活有多好,從此以後他們就是人上人。這樣的話術讓許多人同意在檔案上簽名,除了我阿公。」
「阿公是族長,是長輩,是這個家族最後的……子孫,堅決不同意。穆懷田勸也勸過,吵也吵過,最後,瞞著阿公簽字了。沒辦法,房產證是他的名字,是當年他和我媽結婚,阿公作為唯一的長輩送的禮物。他就這麼背叛了。」
「這件事他一直不允許我們告訴阿公,可他沒想到拆遷組事多。他們帶著『拆遷先進戶』的錦旗和胸牌到家裡,不小心捅破了這件事。阿公一個人在後院坐了很久,久到大家都忘了他有心臟病。當晚田裡燒起大火,那一年的稻穀全沒了。我看到阿公的最後一眼,是他舉著火把,站在山頭處。」
從此生死永隔。
周鳴鞘沉默許久:「你恨他?」
「其實不那麼恨。」穆陽喝了一口啤酒:「其實我沒法怪他。其實……」他這樣說,頓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似是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最後才笑:「那是螳臂當車,那是逆流而上,確實不應該做的。我不怪他。我恨他不是因為這一件事。」
「我討厭城市,周鳴鞘。」穆陽很少完完整整地叫他的名字,但此時他這麼做了。「我討厭城市。這些冰冷的建築,這些小汽車,這些燈這些人……都讓我覺得很冷。我覺得城市像囚籠,你會忘記風從哪裡來,會忘記柔軟的泥土、藻荇是什麼觸感,會忘記田裡的稻禾,忘記野鴨和青蛙的聲音,忘記自己是誰,忘記生命有多麼的……總之你和這片天地格格不入。」
「城市是被量化的,周鳴鞘,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