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守著他、牽紅繩(第1/1 頁)
我滔滔不絕講解關於天花的種種,南懷仁盡力傾聽,慢慢熱度又起來了,我閉嘴。他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你沒事就好,只是我,我不是你那個年代之人,恐怕恐怕……”
我握住他的嘴不准他往下說,他自脖上取下十字架掛件鏈條,遞與我:“當下得此疫者,十人八人亡,雖然天主堂此段時間康復者不少,但仍舊不少人死去,如今我熱度不斷,恐凶多吉少,我身無長物,這個十字架是我多年隨身所戴,也是我母親的遺物,萬一…萬一…”他說不下去了,只是將十字架塞於我手。
我淚如雨傾,“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得你,見鬼的時光機,我只恨我為什麼要過來,過來就是連累你、害你。”
他搖頭,“不是的小南,我以前只知道侍奉天主,根本不明白人間情感,與你一起的這段時間,是我人生最光亮的時刻,我感謝上蒼和天主,也無悔無憾。”
他說完這些,如同了了心願一般,沉沉睡去。我望著他這張英俊的西方臉龐,陷入沉思:我總是被那些史籍絆住了手腳,凡做任何事總是腦中飛速搜尋一圈資料,什麼可行什麼不可行,九轉回腸多方顧慮,而他,對我,至始至終傾盡所有,全心全意遵從本心。我究竟這樣是對是錯呢?若是他真的遭遇不測,我至死也不能原諒我自己!握著留有他體溫的十字架:主啊!快告訴我答案,我該如何走下去!
接下來的時光,我只字不提什麼未來什麼生平什麼科學資料,我只是靜靜地守著他,在他體溫尚可的時候安頓好他的軟質飲食,讓他儘可能吃得舒服些營養些,發汗多,給他多擦洗擦洗,他十分忸怩我如此親密的護理,但我告訴他必須如此方能康復,他抗拒幾次後來也就聽從了。
空隙時間,我讓他給我講講他在家鄉小時候的故事,他興致勃勃地跟我講起那個比利時小鎮,他那些調皮搗蛋的往事,還有他的家人,他說自己父親尚在,他不大能原諒他自小便把他送入教會侍奉天主,他也渴望天倫親情,有一段時間一直躲在教會學校被窩偷偷哭泣……說到這裡,他不好意思看看我:“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想象著他的童年,那個讓人心疼的孤獨成長的過往,我搖搖頭,說:“你很堅強。”他凝視著我,”小南,你也是孤獨中長大的吧,我總覺得我們倆冥冥中有神旨聯絡著。”
我笑了,不是神旨,是緣分,老天爺總是把相似命運的人用紅繩系在一起。
“紅繩?你是說…”聰慧如他,自然是聽過千里姻緣一線牽這句話的。他胸廓起伏,神情激動恍惚,“小南……”他啞聲呼喚。
“嗯。”
“小南。”
“嗯。”
他一遍一遍呼喚,我一遍一遍回應,若此刻有外人進來,定是認為這兩個人痴呆犯傻了。
未來如何,管他呢,什麼歷史責任,什麼貢獻發明,什麼傳經佈道,又與我們什麼相干?都到這份上了,眼前現下病榻前,我輕輕依偎在他身邊,感受著彼此的心意溫度,只要能給他片刻舒心歡愉,我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我把我入教時嬤嬤給我的十字架遞給他,不好意思道:“我的這個材質並不好,但好歹隨身戴了一陣,你若不嫌棄,我便贈予你。”
他慎重收入懷中,笑道:“此刻若天主即刻收了我去,我也滿足了。”
胡說八道什麼呀,我嗔怪他,你定會痊癒的。
是是是,你說得都對,他真的心滿意足滿心歡喜,我抿嘴而笑:這個人,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
突然他提了一個要求,有點讓我犯難:“小南,給我唱支歌吧”
……真的,自小到大,實驗室中打滾,我最缺的,大概就是藝術細胞了。我撓撓頭“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