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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縱我不往(下)
那隻清癯的手極輕柔地覆在雒易手面上,簡直不願增添他一點負擔。雒易垂著眼睛望去,像是望著一隻偶然棲息此處的鳥,連呼吸也微微屏住了。
沈遇竹見他沉默良久,頗感侷促地想要撤回手去,卻被雒易一把攥住,緊緊握在了手裡。雒易輕輕摩挲著他的骨節,緩聲道:「你別胡思亂想,姿碩夫人的心計城府,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我會另尋方法解你身上的殘毒……待得此間事了,我們一道回絳都去……」
沈遇竹含笑注視著雒易的面龐,那專注的神情在他眼中熠熠生輝,幾乎叫他目眩心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愕然道:「和你——回絳都?」
雒易一怔,感到沈遇竹的手從掌內撤了回去。沈遇竹哂笑一聲,反問道:「我回那兒做什麼,繼續做你的馬倌嗎?」
雒易一時怔忪當場,向來能言會道的他,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
回憶起過去那埋首糟糠汙穢的苦役,沈遇竹眉間掠過一絲掩飾不住的厭恨。他不願在這個時候翻檢舊帳,把情緒丟在一旁,伸出茶筷夾起茶碗瀝茶,淡淡道:「罷了,這些都不必提。眼下這種關頭,何須想那麼長遠。」
雒易只覺被冰錐狠狠紮了一下,驟然抬起眼緊緊望著他:「沈遇竹,假若不是這般危在旦夕的局勢……」他艱難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會對我……?」
沈遇竹偏過頭凝視著窗外一鉤殘月沉吟不語。月正瀅瀅流瀉著清輝,彷彿故人疲倦的眼波。它見證過曾經的沈遇竹是如何被被呼喝辱罵在汙泥塵埃之中,是如何被摧折在床笫之間,是如何在每一個遍體鱗傷的深夜輾轉難眠,謀劃著名如何逃出囹圄。假若沒有劇毒弱水的催逼,他大可以像從前一樣,拂一拂袖、輕而易舉地拋棄那些無趣的回憶,重新開展一段無拘無束的旅程。沈遇竹捫心自問,他是為了什麼,會想要羈留原地,日夜面對眼前這個罪魁禍首,這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重溫那些苦難和屈辱的人?他到底想從雒易身上得到什麼?
雒易強忍心內的惶慄難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沉思良久,轉過臉來,對自己輕巧地笑了一笑。
「我不知道。」他說。
雒易眸裡躍動的光焰霎時收緊,低下頭去,重又抬起眼來,對沈遇竹鎮定又執拗地笑道:「那便是還有餘地。」
他頓了頓,又低聲道:「我一定竭盡所能,彌補你的名譽……」
沈遇竹斟茶的動作滯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名譽?」
雒易雙手扣膝,極殷切懇摯道:「沈遇竹,我會將雒氏的奴隸盡數坑殺,我會把雒氏族人遷到晉陽,教雒氏之中再無人敢議論你淪為家奴的往事。晉王已是冢中屍骸,桓氏一滅,雒氏再無強敵,只要你願意,封侯拜相、執掌大權,也只不過彈指間事,屆時,天底下還有何人敢輕視你?你喜歡機關營造、珍物巧工,我舉薦你做大司空如何?你若不願意出仕,那也無妨,只要你喜歡,天下之物,我都可以為你取來……」
這一番話說得低三下四,和雒易平素倨傲的態度已是大相逕庭。若是常人聽去,定然會忍不住心旌搖動的罷?然而沈遇竹只是抱起手臂,噙著淡漠的微笑漫不經心地打斷道:「你不必費心了。即便僥倖不死,我也是不可能隨你回絳都的,更不會任官出仕去做什麼大司空……」他忽然心內一澀,心道:「雒易,你仍舊不明白,我從不在乎旁人如何議論輕視我——」
雒易道:「所以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
沈遇竹冷冷道:「莫非我想要什麼,你都肯答應?」
「只要你願意開口。」
這輕率的答覆沒能取悅沈遇竹,反而讓他心間湧上了一絲厭惡。他微笑道:「若我要你剝光衣服,背上荊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