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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他父親的同時,他父親也看到他了。一如往常,如果他們好一陣子沒見面,碰到時氣氛就會很不安,只因為父子兩人實在是太像了。喬的父親六十歲。比較年輕時生了前兩個兒子,隔了好多年才又生了這個小兒子。儘管長子丹尼和次子康諾的臉、身體,都明顯兼有父母兩邊的遺傳,身高則更是(這是源自家族裡有芬尼西氏族的血統,這個氏族的男人都長得高);喬卻是他父親的翻版。身高一樣,體格一樣,下顎都很發達,同樣的鼻子和突出的顫骨,眼睛都比一般人稍微再凹陷一點,讓人更難猜透他們在想什麼。喬和父親唯一的差異,就是顏色的部分。喬的眼珠是藍的,他父親則是綠眼珠;喬的頭髮是小麥色,他父親則是亞麻色。除此之外,喬的父親看著他時,就像看著年輕的自己在嘲弄。喬看著他父親時,則是看到了肝斑和鬆弛的肌肉,看到死神在凌晨三點站在床尾,一腳不耐煩地輕敲著地面。
他父親和幾個人道別握手和拍背之後,便離開那群排隊等著拿大衣的男子。他來到兒子面前,伸出一手。「你好嗎?」
喬跟他握手。「不壞。您呢?」
「好極了。我上個月升官了。」
「波士頓警察局副總警監,」喬說,「我聽說了。」
「你呢?這陣子在哪兒工作?」
要認識湯馬斯&iddot;考夫林很久的人,才能看出酒精對他造成的影響。從他講話是不可能聽得出來的,因為即使喝了半瓶上好的愛爾蘭威士忌,他的聲音依然保持流暢而堅定,音量也始終一致。從他清澈的雙眼也看不出來。但如果你知道要去哪裡找,你就可以從他英俊的臉上發現某些掠奪性和惡意,正在打量你,想找出你的弱點,而且盤算著是不是要拿這些弱點來下飯。
「爸,」喬說,「這位是艾瑪&iddot;顧爾德。」
湯馬斯&iddot;考夫林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手背。「很榮幸認識你,顧爾德小姐。」他朝侍者領班歪了一下頭。「傑拉德,麻煩給我們角落那張桌子。」然後他朝喬和艾瑪微笑。「你們不介意我加入吧?我快餓壞了。」
他們一路保持愉快氣氛,直到吃完了沙拉。
湯馬斯說了一些喬小時候的故事,一如往常,重點都是強調喬小時候多麼淘氣、多麼難管,又多麼精力旺盛。在他父親的敘述中,那些怪誕的故事簡直像是週末午後場正片之前的喜劇短片。他父親省略了那些故事通常是怎麼收場的‐‐他被打個耳光,或是抽打一頓。
艾瑪在每個適當的地方微笑或大笑,但喬看得出來她是裝的。他們全都在假裝。喬和湯馬斯假裝彼此還有父子之情,艾瑪則假裝沒發現他們其實並沒有。
講完了喬六歲時在父親的菜園幹的好事之後‐‐多年來這故事講過太多次了,喬都能預測他父親會在哪裡停頓喘口氣‐‐湯馬斯問艾瑪的家人是從哪裡來的。
「查爾斯屯,」她說,喬發現她聲音裡似乎有一絲反抗意味,覺得很擔心。
「不,我的意思是他們來這裡之前。你顯然是愛爾蘭人。你知道祖先是出身哪裡的嗎?」
侍者過來收走沙拉盤時,艾瑪說,「我外祖父是科瑞人,我祖母那邊是柯克人。」
「我就是出身柯克附近的,」湯馬斯說,口氣異常歡喜。
艾瑪喝了口水,但什麼都沒說,忽然心不在焉起來。喬之前看過她這個樣子‐‐如果她不喜歡某個狀況,就有辦法把自己隔離在外。她的身體還在,像是自己逃走後留在椅子上的軀殼,但讓艾瑪之所以是艾瑪的那種本質,卻不見了。
「那麼令堂孃家姓什麼呢?」
「我不知道。」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