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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桑感到無助,以及別的什麼。起初,他以為這種感覺是由於自己完全置於那兩個年輕人的手中,他的生命全都取決於他倆的智識與勇氣。但是後來,當他被他們撇下,獨自一人設法在鄉間公路上搭乘汽車時,才意識到這次行程是一種回歸。多年來,他一直是個歐洲的銀行職員,住在盧森堡,有自己的汽車、電冰箱和電視機。可是此刻,突然之間,他腳穿便鞋,走在塵土飛揚的巴勒斯坦大路上:沒有汽車,沒有飛機,又成了阿拉伯人,成了他誕生的土地上的一個農民,一個二等公民。他輕鬆的生活方式在這裡一概無法實現‐‐他不可能靠拿起電話或者掏出信用卡或者叫一輛計程車來解決問題。他感到同時如同一個孩子、一個孤兒和一個難民。
他走了足足五英里,沒有看見一輛汽車,隨後一輛載運水果的卡車從他身邊。車子的發動機像一個患肺疾的老人,不停地咳嗽著,噴著黑煙,在他前面幾碼的地方停了下來。哈桑在後邊追跑了幾步。
&ldo;去納布盧斯嗎?&rdo;他高叫道。
&ldo;上來吧。&rdo;
司機是個大塊頭漢子,在他駕車以最高速度繞過彎道時,前臂的肌肉隆起如山脈。他一路不停地吸菸。他一準知道,夜裡路上不會有其他車輛,便始終在路當中行駛,而且從不踩剎車。哈桑本想睡上一覺,可司機卻想聊天。他告訴哈桑:猶太人把這地方治理得不錯,自他們佔領約旦以來,這兒商業市場變得繁榮,不過,這塊土地終有一天應該得到解放。毫無疑問,他的話有一半並非由衷之言,可惜哈桑判斷不出哪一半是真、哪一半是假。
他們在撒瑪利坦的清冷的黎明時分進入了納布盧斯,一輪紅日在山後升起,鎮子還在沉睡。卡車轟鳴著駛進了市場廣場,停了下來。哈桑與司機道了別。
太陽升起,帶走了夜間的寒冷,他緩步走在空蕩的街道上。他吮吸著清新的空氣,瀏覽著低矮的白色建築,欣賞著種種細節,盡情回憶著童年的記憶亮點:他身在巴勒斯坦,他回到了家。
他極準確地走向了一座沒有街名沒有門牌的房子。那是在一處貧民區,石頭小屋緊靠在一起,街道無人打掃。一隻山羊拴在門外,他一時想不出羊以什麼為食,因為周圍沒有草地。大門沒有上鎖。
他在門外躊躇了片刻,抑制下內心的激動。他離開的時間太久了‐‐如今總算又回到了這片鄉土。他等待了多少年,才得到這個機會,為受盡屈辱的父親報仇。這些年,他飽嘗流離之苦,內心深處努力壓抑著這份仇恨,越積越深。他走了進去。
地板上睡著四五個人。其中的一個是女的,她睜開眼睛,看到了他,當即坐起身,把手伸到枕頭底下,可能是去摸一支槍。
&ldo;你想幹嗎?&rdo;
哈桑說出了指揮突擊隊的那個人的姓名。
馬赫莫德和亞斯夫&iddot;哈桑在三十年代末還都是男孩的時候,住得不遠,可他們從來沒有相遇過,即使碰過面,也都不記得彼此。在歐洲那場戰爭之後,亞斯夫到英國去上學,馬赫莫德跟他的祖父、父親和叔叔以及兄弟們一起牧羊。若不是1948年那場戰爭,他們的生活軌跡會繼續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延伸。馬赫莫德的父親和亞斯夫的父親一樣,決定收拾行裝出逃。兩人的兒子‐‐亞斯夫比馬赫莫德大幾歲‐‐在難民營中相遇了。說來奇怪,馬赫莫德對停火的反應比亞斯夫還要強烈,雖說亞斯夫失去的更多。但是,馬赫莫德滿腔怒火,一心要為解放自己的家鄉而參戰。直到那時,他始終迴避政治,認為政治與放牧無關,如今他開始懂得政治了。在他投身政治之前,他要教自己讀書。
他們在五十年代的加沙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