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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捱過廷杖,太后忽然也想起來了。當日太子驟亡、先帝病重,宮府內外亂象橫生,她將他關在坤寧宮中不許見人。十來歲的少年如何解得祖母苦心,暗中勾結外人意圖逃出宮去,被捉回來時,竟指責祖母是後宮干政,是當世之武瞾、呂雉。她原本心中煩悶苦楚,一時激怒,竟賜了他二十杖,好叫他臥床不起。他咬牙不肯求饒,領完二十杖更求二十杖,完全是求死的姿態,最後還是鄭半山苦苦勸下來。
思及往事,太后忍不住傷感。楊楝卻麻利地磕頭謝恩,快步走到外間,自己摘下翼善冠,除去玉帶,捲起袍子跪好,專等內官們提著藤杖過來。金磚地上凝結著一粒粒紫紅的血珠。忽然想起先前打琴太微時的慘狀,他心中苦笑了一回。然而等了良久,行刑的人也沒有出來。
文粲然睡得極不安穩,一時昏昏沉沉墮入夢中,一時又被腿上的傷口給痛醒。似有千萬根針紮在腿上,一直鑽到心裡去,又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東廂房沒有晚照,黑如夤夜,也許確是二三更時分了。宮人們不知都去了哪裡,四下裡鴉雀無聲,爐中煎著藥,發出嘶嘶聲響。
面上冰涼,大概是夢中哭出來的淚水。她抹了抹眼睛,忽然看見帳子上落著一條人影,心中突地一跳。那人似乎聽見了,故意撲哧一笑。
聽出來是誰,她心中一冷,頓了頓才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要走了。”
“走了?”文粲然惶惑不解,“你要去哪裡?”
“太后懿旨,讓我去清寧宮住著安胎。”
文粲然隨口恭喜了幾句,又道:“清寧宮多有良醫侍奉,此一去定要好生將養。明年開春,為殿下生個端健的小娃娃,闔家都歡喜。”
“願如姐姐所言。”隔著帳子,聽見她清風拂鈴似的輕笑了幾聲,又道:“姐姐今日受了這樣天大的委屈,皆因我而起。我是特來道歉的,只怕姐姐不肯接受。姐姐既有此話,我便放心走了。”
文粲然心中不是滋味,沉吟片刻,終於道:“本來大家都好好的,過去的事都過去罷,有甚不放心?”
“姐姐心地柔善,說的話總沒有錯。我有一句肺腑之言,不講出來心裡總是難受,講出來又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如今我要走了,只有告訴姐姐吧。”林絹絹道,她忽然揭開帳子,俯在文粲然耳畔快速道:“深柳堂那個人,不是我……”
文粲然吃了一驚,忙支身問:“這是怎麼說?”
白紗帳子輕輕搖落,像是有人又在帳外擺手。房中,一時間她疑心自己不過是做了個夢。院中似有噼噼啪啪的腳步聲響,內侍們搬著東西,似乎有人竊竊私議。不過一會兒,又都安靜下來。
她頗為艱難地躺回枕上,忽然摸到臉上涼涼的,大約是淚水,剛才必是叫林絹絹看見了。
清寧宮的地龍燒得滾熱,楊楝跪得昏昏欲睡,直到張純團臉笑著,過來攙扶他:“太后老孃娘有話,請殿下早點回宮歇息吧。殿下是何等身份,豈能為了個侍妾跪在這裡?”
他似不經意地甩開老太監,自己站起來,卻見張純板了臉,尖著嗓子對左右道:“今日之事,有誰敢出去說半個字的,打死——”
這個“死”字先抑後揚,尾音極長,拖得他心中無端一晃。
匆匆趕回清馥殿,林絹絹已經被清寧宮的人帶走了。繡簾高高挑起,程寧躬著身過來回話,他並沒仔細聽。半舊的門簾高高挑起,金線繡成牡丹蛺蝶在夕陽中光影明滅。門裡漆黑一片,熏籠裡半點星火也無,卻有一抹冷香繚繞不散,滯在晚秋蕭瑟的空氣裡。
琴太微在清馥殿的簷下站了整整三個時辰,只除文粲然回來時,她去送過一回傷藥,幫著程寧安排服侍的人手。看見文夫人在昏迷中猶自哭泣不覺,她亦不知如何是好,一時心急如焚,一時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