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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是如此坦然的事,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謝爵回過神時,才察覺到陸雙行不知何時趴在了他腿上,撥弄他垂下的發梢玩。謝爵想推開他,也知道推開了還是會纏上來,保不齊又觸動了他哪根弦瘋瘋癲癲的。謝爵打定主意無視他,就是要半點反應都不給他、讓他自己鬧,「鬧」這件事是需要反應的,沒有反應他自己會發現沒用,也沒趣。
接著,謝爵餘光瞥見陸雙行的袖子下面沾了一小塊兒不太明顯的墨痕,似乎是字跡未乾蹭上去的。
他驀地想開口問問是你替我寫過了嗎,最後只嚥了回去。
一直不說話對謝爵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他在山中時,有很長一段時間聽不見任何聲音,也就愈發講不出話。山中有人曾對他說,聽不見也是好的:不聞煩擾,只念正法。謝爵把這句話改了一個字,說給了錦緞。不言煩擾,只念正法。錦緞反問他什麼是正法,謝爵沒有說,山中的一切都是眼前所在的這個寰宇聞所未聞的,他沒有辦法解釋。
那時陸雙行也在旁邊聽著,一大一小都只以為謝爵是被問住了,對望一眼直笑起來。謝爵看著他們的樣子有些無奈,但也喜歡他們笑時的純粹,遂跟著也笑了。
他想起來了那個沒給徒弟講完的故事。那是一個來自山中的故事,被稱為「五百強盜成佛」。也許講完了,謝爵還要絞盡腦汁向陸雙行講述什麼是「佛」。他記著這個故事記了很多很多年,因為在故事的最後,即使是五百個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乃至被腕眼受刑的強盜最後也能改過自新,發願向善。他想到了那些藏匿在人群與皮囊之中的白骨,用性命堆起來的白骨。是否在此界眾生中,也有一法能使人與白骨解脫、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
謝爵嘆了口氣,有時候他總覺得畫骨還有「救」。這個想法也會讓他不舒服,有種自己背叛了飽受畫骨之苦的天下人的慚愧。他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掌心。
「想什麼呢?」
陸雙行爬起來,笑眯眯道。
第93章 九十三·天人
謝爵置若罔聞,手指在墨跡上慢慢劃過。這些冊子本也薄薄的,記載著數不盡數命喪畫骨的命數;後來日子越久,薄薄的冊也積攢得越厚、需要庫房來存放,可仍然抵不過那一條條性命的重。他託著下頜看了片刻,突然覺得肩頭也變沉了,沉得抬不起頭。
他不出聲,陸雙行也不追問,依舊是躺在他腿上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又改成側躺著,真的像是一隻百無聊賴的貓。謝爵不低頭看他,陸雙行偏生卡著時間,在剛好把他腿壓麻前爬起來,坐在案幾對面託臉看他。
謝爵一早就發現了徒弟能盯著他看上很久,好像只要自己不打斷就能一直看下去。以前他不覺得這目光有什麼,現在驀地如芒在背,好像那視線穿透了衣裳與皮囊,在窺伺著內裡。謝爵自覺坦然,一動不動片刻猶覺心裡刺刺的,終於耐不住動作極小地偏了偏身子。
這個細微的小動作可逃不過陸雙行的眼睛,他微微一笑,悠閒道:「師父不喜歡我盯著你看嗎?可雙行以前也總盯著你瞧呀,有什麼不一樣呢?」
謝爵不欲申辯也不想思考,乾脆兩手把書一合,站起身走到了窗邊。透過窗紙可以看見外面虛虛搖曳的樹影,不過天色難辨。他兀自能察覺到陸雙行的目光還落在自己身上,這讓他幾乎想要縮起身子躲閃。
常悔齋不小,此時他卻像是隻困獸,在狹窄的牢籠裡來回騰挪,尋找一個能躲開的陰影。謝爵走到哪兒陸雙行就跟到哪兒,後來謝爵走來走去都是徒勞,乾脆在臥房裡席地而坐,抱起胳膊發愣。休憩不是謝爵擅長的事,他不會覺得無趣,也不會希望自己忙碌,因為忙碌意味著畫骨猖獗、意味著有人會死。但他就是不擅長「休憩」,尤其是沒被睏倦填補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