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茚溪森的巧妙轉語叫好。它意寓雙關,蘊藉圓轉,出自和尚之口,別是一番意境。由《西廂》悟禪固奇,在經筵上談《西廂》更奇,皇上與高僧以《西廂》談禪尤奇。徐元文只聽得目眩頭暈,暗自驚異。
福臨從書堆中抽出《韻本西廂》給玉林看,說:「這是詞曲家所用元韻,與沈約詩韻大不相同。就是《西廂》,也有南調北調的差別,老和尚都看過吧?」「老僧少年時曾經翻閱過。至於南北西廂,琇實在未曾識別。」「那麼,老和尚以為此詞如何呢? 福臨表面一本正經,拿《西廂》去問得道高僧,實在有些頑皮。
玉林通琇卻不動聲色,實實在在地回答說:「此詞風情韻致,皆從男女居室上體貼出來,遠非其他曲詞所能及……有一《紅拂記》,不知曾經御覽麼?」福臨悅:「《紅拂》詞妙,但道白不佳。」「卻是為何?」「不該用四六句,令人只覺頭巾氣十足,意趣索然。」「正是。敬服聖論。」「蘇州有個金若採,老和尚可知旗人?」「聽說有個金聖歎,不知是他不是?」「正是旗人。他曾評點《西廂》、《水滸》,議論雖有無限遐思,卻又過於穿鑿,想是才高而見僻之故。」「如此,他與明朝李贄就是一樣派頭了。 聽著他們一問一答,徐元文簡直應接不暇。皇上以《西廂》考和尚,考不倒,足見和尚外學之博;和尚以《紅拂記》考皇上,皇上批其中肯,毫不作難,皇上讀書之博也可見一斑了。至於金聖歎批《西廂》的刻本,徐元文家住崑山,離蘇州不過百里,只聽說近年剛剛刊行,還不曾讀到,而皇上深居九重,竟能先睹,求知之勤,實堪驚佩啊!……徐元文再把思路拉回來注意聽講時,他們已談起玉林不日出京回山的事。皇上方才那談笑風生的灑脫氣概,不知怎的,忽然消失得無蹤無影,眼睛裡一片消沉的愁緒,強作笑顏地說:「老和尚答應朕三十歲時前來祝壽,庶幾可待;報恩和尚說他來祝四十,朕怕候他不得了。 玉林勸慰道:「皇上當萬有千歲,何出此言? 福臨用拇指和食指彈彈自己的面頰,說:「老和尚相朕面孔似略好看, 又揣著胸懷說:「但此骨已瘦如柴。似此病軀,如何捱得長久?」「皇上勞心太甚。深幸皇上撥冗繁少思慮,以早睡安神為妙。」「唉,朕若早睡,則終宵反側,愈覺不安;總是譙樓響了四鼓,倦極而臥,才得安枕。」「乞皇上早為珍攝,天下臣民幸甚。 玉林說得很真誠,不想卻勾起福臨更深的悲哀。他停了片刻,終於靜靜地說道:「財寶妻妾,是人生最貪戀擺脫不下的。朕於財富固然不在意中,即妻妾亦覺風雲聚散,沒甚關情。 他咬住了嘴唇,停了停,接著說:「若非皇太后一人掛念,便可隨老和尚出家去!」
在場的人都大為驚詫,王熙和徐元文甚至都嚇呆了,不知該說什麼好,幸而玉林通琇接過了話頭:「皇上,常人剃髮染衣,不過是機緣使然罷了;大乘菩薩則不然,常化作天王、人王、神王和宰輔,以保持國土,護衛生民,不厭拖泥帶水的煩惱,普施大慈大悲的懿行。如果只圖清淨無為,自私自利,任他萬劫修行,也到不了諸佛田地。就今日而言,若皇上不現身帝王,則這番召請耆年、光揚法化的盛舉由誰來做?
故而出家修行,願我皇萬勿萌此念頭。 他說的是事實。自從順治崇佛以來,各處寺院的重建新建和各種法事道場,在京師變得十分紛繁、隆重,皇家的大量金錢,投入了崇佛禮佛事務之中,佛門的影響在日益擴大,這不正是象玉林通琇這樣的高僧們所期望的嗎?許多南方高僧如憨璞聰、玄水杲、玉林通琇、茚溪森、木陳忞等,都相繼來京,接力續進地圍繞著福臨。這些高僧都很博學,有高深的詩文素養,善投順治所好。他們言語投機、志同道合,順治也因醉心於漢家文學而落入佛門圈套,把早年間受湯若望感化而不信僧道的信念完全拋棄了。
另一個重要原因,在於福臨自身的苦悶。如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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