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1/3 頁)
有爆竹聲突兀地響起,像是在提醒這位不速之客,她的到訪有多麼不合時宜。
她在向一個因言而被貶官外放的文官提出極其苛刻的要求。
苛刻,又危險。
而且是在這樣一個本該喜氣洋洋的日子。
有女使穿著主家發的新衣服,歡欣喜悅地自窗下走過去了。
她們在討論簡單得多的事,比如主家結清了今歲的薪水,這是很可觀的一筆錢,她們可以將它換成釵環,換成布匹,換成一些足以彰顯自己美貌的東西,而後從容地選一個好郎君……
而眼前這個髮髻光禿禿的小姑娘,據說是已將自己所有漂漂亮亮的首飾釵環都換了錢,一心一意要成她的大事。
宇文時中只是略一沉吟就明白了,“可是有人將另幾座道觀之事奏進京中了?”
她像是笑了一下,“不過鼠輩罷了,時機倒是恰好。”
時機,什麼時機。
“帝姬此言,”宇文時中說,“當慎重。”
他的聲音充滿了疏離與冷淡,而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
“我步步慎重。”
宇文時中雖已外放,但他是個很有力量的人,她甚至可以有些嫉妒地說,他的力量遠超過她。
因為這人不是單打獨鬥,他有兄弟幾人,都做官不說,還都是那種正兒八經的官,只要按部就班往上走,出幾個相公只是時間問題。
他因此很得太子的器重,不僅源於他的才學和名望,還源於他自帶了一家子可以整合在一起的資源。
她倒是也有一家子,但她家的資源是不會往她身上傾斜的,目前為止,在她的便宜爹便宜哥面前,她都只能裝純孝裝天真,並且將她要說的話拐彎抹角精心包裝,用別人的嘴巴說出後,才能呈到他們面前。
現在宇文時中明白她就是想借擴軍之際,讓手裡的兩千道兵過個明路,但“擴軍”這個事實在是太大了。
首先的問題是:只死了一個張覺,你為什麼就要擴軍?
“茲事體大。”宇文時中說,“只為張覺,豈非兒戲?”
“先生以為金人不會南下嗎?”她問。
宇文時中的眉頭就緊緊皺起,“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我不在燕地,豈能輕斷?”
“先生治史,怎麼不能斷?”她聲音很輕柔,“先生只是以為如遼人故事罷了。”
被戳中了心事,宇文時中像是突然打了個寒顫。
他沒有說話,他的確認為如此。
中原雖然土地廣袤,但同時存下兩個帝國就顯得擁擠非常。
因此宋想收復燕雲十六州,想給遼國打成蠻夷,遼國也想南下攻宋,能鑄就大一統王朝為什麼不努把力呢?
大家都努力了,因此前幾代代就過得很苦,哪怕到了宣和年間,大家也不好意思提起高粱河,更不好意思在太宗皇帝的神位前燒個小車車什麼的。
但只要前幾代的苦吃完了,
大家鬥志消了,心氣喪了,尤其是遼人,吃下了名為歲幣的糖果後,漸漸也就被中原文明所俘虜了。
趙鹿鳴覺得這不算是“文明”,非要說也是文明裡差勁的那部分。
但中原就是有這個本事,用無數包裝得精巧美麗的禮物將那些窮得叮噹響,因此齊心合力,勇往無前的異族腐化掉——這些禮物可能是茶葉、絲綢、香料,也可能是一些關於繼承與集權的制度,總而言之,它最後總會將他們異化成一個個面目模糊,高高在上,與自己的兵士和部族離心離德的形象。
宇文時中就抱存著這種希望,而他已經是大宋朝廷裡相當謹慎警覺的一個人,其餘人只會比他更樂觀,更有莫名幻想:
金人自苦寒之地而來,他們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