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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剛站了起來，儘量壓住自己的火氣，心平氣和地說：&ldo;家裡沒吃的了，買了點糧食，讓這位大哥給抓住了。我聽別人叫他老萬我以為他姓萬，便叫了個老萬大哥。……&rdo;說到這裡屋裡幾個人都笑了，隨即又都收斂了笑容，裝得嚴肅起來。白剛又接著說：&ldo;我一叫他就打我罵我，沒完沒了啦！就這點事。&rdo;還沒等審問的人說話，老萬便憋不住勁了，又喊了起來：&ldo;你說得倒輕巧！&rdo;然後對屋裡幾個人說，&ldo;他罵我不是一句兩句，還煽動群眾鬧事，純粹是階級敵人破壞，揍他狗日的。&rdo;上去就揪住了白剛的領子，要打嘴巴。

審問的人顯然有點不高興，輕輕對老萬說了一句：&ldo;你怎麼知道他就是階級敵人！&rdo;實際是制止了他動手打人。然後又對白剛說：&ldo;哪村的？&rdo;白剛說：&ldo;白一村。&rdo;審問的人有點疑惑：&ldo;白一村？&rdo;他覺得白一村中年以上的人他差不多都認識，有的就是叫不上名字見了也面熟啊！這個人怎麼沒見過？白剛也看出了他的疑惑。但不想解釋，因為要說剛回鄉便會問他從哪裡回來，牽扯上勞改的事那就麻煩了，所以乾脆沉默。

&ldo;叫什麼名字？&rdo;審問的人想從名字上再想想他到底是誰家的。回答很簡單：&ldo;白剛！&rdo;名字也不熟，審問的人覺得肯定不是熟人家的人，很可能是地富家的子弟，便說：&ldo;什麼成分？&rdo;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裡，成分不同問題的性質和處理的辦法會大不相同。白剛知道這個問題的厲害，想避開問題的鋒芒，偏說個人的成分：&ldo;職員。&rdo;

審問的人覺得奇怪，喊叫了起來：&ldo;什麼？農村成分裡哪有職員？&rdo;白剛說：&ldo;規定裡有，你們看看關於劃分階級成分的規定和《毛選》就知道了。&rdo;他故意把話說得很慢很輕，但又十分堅定，好讓他們不要當耳旁風。

這一招果然靈驗。他們當然知道《毛選》裡都是毛主席的話。毛主席的話是最高指示，必須執行。可惜他們連《毛主席語錄》裡的話也只會背幾條，《毛選》根本沒看過，識字不多，哪敢翻那五大本紅寶書？所以也不知道那裡面有沒有。那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了主意。還是審問的這個人有主意，我不管你《毛選》裡有沒有，反正農村裡沒有這一說，農村都是看家庭成分。便說：&ldo;家庭成分是什麼？&rdo;這回白剛沒法耍迂迴戰了，只得老老實實地說：&ldo;地主。&rdo;老萬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聽到他是地主，不知道是由於氣憤還是興奮，一下子尥著蹶子跳了起來：&ldo;好啊！你還隱瞞，你個狗雜種，我早就看出了你不是個好東西。&rdo;

審問的人沖他擺了擺手，意思是讓他安靜。因為這裡邊還有名堂。他倒是懂得政策多一點：地主分子和地主子女還有區別，他現在還不知道他是分子還是子女。不過他已經胸有成竹了，非常得意自己審問的成功。心想：你小子還想跟我玩花招！他強按住自己的得意很神氣地說：&ldo;土改那年你多大？&rdo;白剛搞了幾次土改，當然知道這問題的嚴重性。這個問題是區分地主分子還是子女的界限：土改時年滿18歲便是分子，不滿18歲便是子女。他也看出來了，審問的人是強壓著火氣，一步步把他向火坑裡推呢！可是他心裡也有個主意並不害怕，便毫不氣餒地說：&ldo;二十歲。&rdo;

火山終於爆發了，審問的人立起來把桌子一拍，憤怒地說：&ldo;你純粹是個地主分子。說什麼職員胡扯，為什麼隱瞞？說！&rdo;一聽說他是地主，又見他們的頭兒也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