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4/4 頁)
東西的名詞: 胸罩、腹帶。臘姐把它們曬在院子裡,對胸罩七巧板似的拼接而形成的兩隻小碗兒簡直著了迷。城裡女人的奶不是自由的,必須蹲在規定範圍內蜷出規定的形狀。臘姐知道那不會舒服,但不舒服是向城裡女人的一步進化。
穗子媽渾身上下在臘姐看來都是微微受著點罪的: 皮鞋是硬的,鞋尖鞋跟都讓你走路不能太放肆;頭髮烘得略略發焦,每個髮捲都不可隨便亂跑,錯了秩序;頂要緊是那胸那腹那臀,那都是守著一種紀律而該凸便凸該凹便凹。臘姐把穗子媽的這些個零碎小衣物拿到自己床上,鋪在一張廢報紙上,用枝鉛筆把|乳罩不同形狀的一片一片描摹下來。再去外婆盛舊床單、爛窗簾的竹箱去翻撿。唯一不會一扯就掉渣的料子是裝白麵的口袋。她用這面口袋照著報紙上描出的藍圖一片片裁剪起來。然後熬了兩夜,完工了第一件成品。穗子見她吸一口長氣把那叫|乳罩的東西綁在了身上,給兩個自由了十五年的奶子上了鐐銬一樣。面口袋上黑色的“中糧”字樣一筆一畫都不少,印在胸上。穗子覺得才兩個月臘姐就已如此不要麵皮。便對她說:“你好不要臉。”臘姐說:“那你媽呢?”穗子說:“你想跟我媽學?我媽是到辦公室上班的,你在哪裡上班的?”臘姐也意識到自己向城裡女人學習的企圖過分快也過分露骨了,耍賴皮地笑著說:“穿著暖和多了!”大夏天的說“暖和”,自己也羞死了,兩手捧著胸前的左一坨右一坨的,佝身咯咯咯笑起來。穗子被她這笑弄得心裡直癢,直想好好給她一通虐待,便上去揪了她的辮子,再去揪她胸口兩坨中的一坨。臘姐給虐待得頗舒服,笑得渾身起浪。穗子便越發揪得緊,嘴裡說,好不要臉,好不要臉。漸漸臘姐停止了扭擺,給穗子一手一邊地抓、揪、揉。臘姐臉上的天生胭脂濃重起來。穗子力氣差不多用完了,卻仍不解恨地嘟噥:“好不要臉。”嘟噥得她自己眼裡有了淚;臘姐明目張膽地學她的母親,明目張膽地在兩個奶上做工夫,實在是丫鬟造反,實在有些不把七歲的小姐穗子放在眼裡。穗子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自己受了欺負,丫鬟臘姐大膽無恥地亮出她咄咄逼人的身體是種猥褻式的欺負。穗子很噁心卻又很心動,頭一次意識到好看的東西怎麼和無恥毫不矛盾。
穗子的外公喜歡所有和機械、電有關的東西。他時而在他的寫字檯上擺上六七個收音機,有半導體,也有礦石機,都是舊的,因此總是你響他不響。臘姐叫外公請她聽黃梅戲,聽朱依錦唱的。外公就獻寶似的得意,把六七個收音機全開到黃梅戲上,臘姐一邊剝毛豆一邊聽六七個朱依錦有一句沒一句的唱,有時七嘴八舌一塊唱起來,外婆說你們開廟會呀?臘姐在到穗子家的第三個月學會了朱依錦的四個唱段。有時在院裡拿把破芭蕉扇生爐子,便翩翩地舞著沙沙響的爛扇子,自念自唱起來。穗子發現她學曲調跟偷一樣快。臘姐學樣樣東西都
快,都跟偷似的,賊快。她學了女中學生那樣梳兩根辮子,兩把辮子對摺成兩個圈。也學了穗子媽的穿衣款式,用面口袋染了黑,縫了條窄裙子,前後各一個褶子。她每月有五塊錢工錢(一般保姆有十來塊),她用一塊錢扯了塊淺花布料,雖然它的圖案都是印錯的,但不湊近也看不出大毛病的。穗子看見臘姐穿黑裙花襯衫竟也是好看的,但這好看是從城裡人(包括穗子媽)那裡盜竊的。所以穗子有些不高興丫鬟臘姐自己給自己改形象。穗子認為改了形象就是改了角色,而臘姐永遠的角色是丫鬟。
連穗子父親都開始注意到臘姐了。他是寫戲的,對好看女子的注意�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