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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瑤第一個到。老太太氣色不錯,拉著她的手一直不鬆開。奶奶問教書累嗎?井瑤答還好。天冷,別學院裡小姑娘露腳脖子。是是。三餐要按時吃,多喝水。是是。有事一定要說出來,說出來大家能一同想法子。是是。
從小就這樣,只有在這位老人心裡,井瑤和宣承宣諾沒有區別。
聊至井鷗,老太太嘆息,「你媽最近都沒來。」
井瑤的手被奶奶握著,由於積年累月勞作,那雙枯朽的手被一層硬皮覆蓋。大約是換季原因,硬皮又變成魚鱗觸感的皮刺,扎得人難受極了。
難受到心裡。
「我媽要結婚了。」這事就算井瑤不說,照井鷗的性子也會自己告訴老太太。
「哎呦,」奶奶欣喜寫在臉上,「上回你媽來神神秘秘說還在交往,見到了?什麼人家?」
井瑤本就不擅表達,面對如此籠統的發問更是難以招架,只得順著回答,「就,挺好的人家。」
見老人還欲深究,她趕忙將帶來的禮物奉上,「這給您的。」
王姨笑著湊上來,「又給奶奶買東西啦?」
是一副十字繡,成圖是個紅色福字。店家說送長輩這個寓意最好。
奶奶身上映刻著那個年代女性心靈手巧勤儉持家的本性,小時候宣家的餐布、杯墊、電視機罩都出自老人一針一線的鉤織。上次來王姨向她轉達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專家語錄,說這歲數的人要多動手多動腦,不然容易痴呆。可出於安全考慮,重活不敢給她做,煤氣也不敢讓老太太碰,她們又不似年輕人有多姿多彩的網路世界,對此王姨一籌莫展。
十字繡不複雜,奶奶視力尚好,也算是個解悶的物件。
井瑤對照圖紙給她講繡法,老太太握著針線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年輕人的東西。」
王姨這時拱拱她,「您不也有東西給瑤瑤?」
奶奶一拍腦門,「看我這記性,瑤瑤你等會兒啊。」說完放下針線起身去臥室,不一會抱本厚書出來。
是一本中文版莎士比亞合集。劣質的封面,薄而脆的紙張,粗鄙的文字印刷,一看就是無良商傢俬自影印的盜版書。
王姨一邊笑一邊解釋,「我倆去逛夜市,奶奶問人家書攤有沒有莎士比亞,賣書小夥子都驚了,肯定想這老太太有文化啊還知道外國名人。但這外國人的東西真是貴,這本八十多呢……」
八十多買本拙劣的盜版,井瑤低頭翻著書頁,鼻子陣陣發酸,「是啊,外國人嘛。」
大字不識一個的奶奶是怎麼知道的呢?
也是那時吧,她沉迷於那些奧妙詞句無法自拔的那時。
高中某次月考,井瑤史無前例地落入班級後十名。除去差些仔細做錯兩道數學大題,最主要原因是英語作文拿了0分。主題為「我的愛好」的再平庸不過的題目,井瑤寫了一首詩。
中心思想是「探索」,她寫我的愛好是探索,探索愛,探索人類,探索文學,那些句子在今日看來造作而拙劣,滑稽地模仿著莎士比亞,由無數個看似高深卻全無用處的單詞拼湊而成。那段時間她在讀《仲夏夜之夢》,出場人物繁雜,名字晦澀,再怎麼看也是一知半解。她只是不解氣又惡作劇地想顯擺一下,與其說顯擺給閱卷老師,更像給自己——其實我也能寫,看不懂也能寫。
井鷗盯著那篇0分作文看了半天,問她,「為什麼這樣寫?」
「隨便寫的。」井瑤答。
而在人民教師看來,這無所謂的叛逆態度就像迷途不知返的小鳥,放任飛下去的結果必然是翅膀折斷墜入深淵,於是當場作出決定,「那套書不許再碰,給我專心提成績!」
莎士比亞被收進井鷗和宣前進的臥室書櫥,井瑤幾乎沒進過他們的房間,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