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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根本就沒睡麼?
裴玄思心頭糾蹙的一緊,不經意間,尚未收回的手輕輕杵在了門框上。
不曾預料的細響驚破靜謐的黑暗。
床榻上柔淡的背影顫了下,回頭望過來。
那一瞥彷彿灩灩金粼,又像熠熠星輝,轉瞬便穿透了這片昏默。
裴玄思跟那盈盈的眸光一觸,下意識地向旁撤了半步。
他沒想到自己竟能疏神失手,更沒想到會被她知覺,這匆忙一躲就顯得尷尬無比。尤其門上的縫隙咧著的那條縫,這會子再去關,便成了欲蓋彌彰。
甚至連扭頭走了也不成,光想著這份「暗裡記掛」的嫌疑落在她心裡,就讓他受不了。
這麼一來,是遮掩不過去了。
他正有種措手不及之感,房內也傳出衣衫和被褥磨蹭的窸窣聲。
然後是拖曳的腳步和細碎的搖晃,人是一點點挪過來的。
裴玄思驀然生出一絲慌亂,生恐那扇門會在下一刻被拉開,就這樣和她面對面。
腳步聲終於到了近處,已經能聽到裡面虛軟無力的喘息。
他也鼻息沉沉,靜靜地盯著那道門縫。
半晌,門扇上也沒有任何響動,一陣咳嗽之後,卻傳出姜漓低低聲音:「郎君……是你麼?」
她嗓音幹啞,鼻音也頗重,卻仍舊溫潤好聽,那種柔婉氣彷彿已經刻印在骨子裡。
裴玄思鬆了口氣,但又無端有點失望。
人非草木,她也是有脾氣的,畢竟之前挑破那一層「傷疤」,現在當面瞧著也是常情,不過反而也給他留了一步餘地,不至於尷尬。
「呵,情願把自己糟蹋成這樣,不就是為了見我麼?」
他開口一如既往的便是冷腔冷調,可哼出那聲的時候,鼻中卻灼燒似的一痛。
裡面的咳嗽聲猝然加劇,嗓頭很快啞得不成樣子:「就算……就算我阿耶真得對不起裴家,你……便非得……這麼跟我說話麼?」
不該麼?
難道要他把這筆血海深仇拋到九霄雲外,什麼都不去想,真跟那薛劭廷說的一樣,和她做對琴瑟和鳴,相濡以沫的恩愛夫妻?
裴玄思只覺那口悶氣頂上來,額角也促促地抽跳著,火撩著喉嚨,不自禁地也灼痛起來。
他瞪著那扇門,欞格間映出她纖細的剪影,比高麗紙的暗色更沉,卻說不清是濃是淡,混沌中透著不實。
曾經,門後的她是他這輩子認準的人,他也發過重誓,要用一生一世來好好待她。
可惜天命無常,把所有的美好都扯爛砸碎,容不下半點寬宥,更容不下愛,只叫他去恨。
而且,要恨之入骨。
這種足以叫人失心成瘋的煎熬,又有誰能明白?
或許,她現在也終於有那麼點體味到了,只是一切都於事無補。
「有空琢磨這些,倒不如照看好自己的身子,這幾天就要啟程進京,可別到了節骨眼兒上礙事。」
裴玄思從喉嚨裡硬擠出不屑和嘲弄,幾乎能聽到上下牙間磨蹭的聲響,卻發覺並沒有預想中的傷人勁兒,倒像是自己口氣軟了。
他不知這是怎麼了,也鬧不清是為什麼,居然連幾句話都拿捏不住。
他愣在那裡,那顆心不上不下的懸著,繃緊似的感覺比之前難忍。
恍神之際,周遭亮了些,像是夜色漸退,晨光泛起。
高麗紙上的剪影也隨之淡了下去,依稀只能瞧出個輪廓。
「是我執念太深了……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
裡面低低的一聲嘆息,隨後便是這句淡若無物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
裴玄思的心霍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