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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姨娘深知尋壑服毒自盡,對沈越打擊之大,她何嘗不掛念沈越的情況。但眼下讓重陽安睡最為要緊,正要開口安撫兒子情緒,重陽卻快了一步,勸母親道:「娘,我長大了,不怕黑了,我能自己睡覺的,你快先去看看大伯吧。」
殷姨娘雙目涔濕:「我的乖孩子,好,那你一定乖乖躺著,等睡醒,娘就把大伯治好了。」臨走前殷姨娘還是不放心,交代侍女看好重陽才拎藥箱出門。
沈越體質素來強健,奈何這次西北征戰中,生生捱了刺在心口的一記毒刀,之後雖然痊癒,但底子被生生削了一層。今日大喜大悲,又兼下午那烈火烹油般的炙熱燻蒸,到晚上對峙得知真相,心力交瘁,終致虛脫。
所以,說是診治,殷姨娘卻也無從下手,只能給沈越剛刺破的傷口上點藥,而後靜待他醒來。
沈越睜眼,迷茫片刻後,倏爾坐起,發現自己不在草房子中,不顧眾人阻攔,翻身趿鞋就要上山。
沈越氣力尚未完全恢復,最後幾階汗如雨下,程隱在他身後攙著,並勸告:「沈爺慢點。」
有風來襲,彼岸花莖葉細長,搖動時如群魔起舞,花絲冶艷得發亮,在萬物黯淡的山野夜景中,顯得分外詭異。
幾回喘氣,沈越回了些氣力,再度抬腳時,一張紙片兀自吹落在他腳邊。附近群山連綿,僅山麓處住了些鄉野人家,若說書冊脫頁,不大可能從這些人家當中吹出來。程隱見沈越盯著紙片,便俯身替他拾起。撿起來才發現,原來這並非書頁,而是一張包裹食物的牛皮紙,借著月光,隱約見得紙上有幾字,牛皮紙缺了一角,缺口上看,似是被火舌舔舐留下的痕跡。
沈越就要丟下,引章驀地驚呼:「公子燒東西那日,風好大,這會不會是當時吹飛的……」沈越一個激靈,衝上山腰的草房子,擰亮燈芯檢視。
——齊悅廿五年夏,適揚州,爺贈點心,是為『澆切糖』,以此存念。
沈越一眼認出尋壑字跡,可字面背後的含意……沈越追根溯源,驀然想起尋壑入住沈府的第一年,首次陪自己上揚州出差。出發前沈越誤會了尋壑,斥責了他幾句,而後茅塞解開,不過沈越公子心性,如何拉得下臉賠禮道歉,遂拐彎抹角,沿途帶尋壑去吃了螃蟹,而後抵達揚州,又買了當地特產的澆切糖,充當不經意的相贈。
未曾想,沈越彈指間的一點好意,尋壑竟珍視至此,被逐出沈府時還記得偷帶在身邊,儲存至今。
沈越再度想起那日提議開啟密室內藏了豹皮毯子的那個箱篋時,尋求拉住自己的萬般不願。
這張牛皮紙,連同拇指上意外發現的扳指,大概都藏在那個箱子裡吧。
不知還有多少藏滿情意的滄海遺珠,隨著尋壑的歿去,一同沉入深淵。
「沈爺……」
「沈爺……」
沈越循聲看去,視線一片模糊,抬手一擦,才發現自己已是淚流滿面,撐著尋壑的供桌,沈越才勉強站直。沈越回頭看去,只見殷姨娘母子、程隱花隱一家、身懷六甲的引章和晏如,芃羽沙鷗夫婦,沈超和髮妻李氏,都到齊了。
無論是沈府,還是丘府,在尋壑的促成下,都圓圓滿滿,修成正果,唯有自己……
沈越看回桌面,尋壑的牌位不為沈越的滿目熱淚所動,依舊木然靜立。
尤記得芃羽大婚前夕,尋壑連夜縫製嬰孩的肚兜和小鞋子,那時沈越還笑他,乾脆把孩子長大上學的書包也縫幾個得了。
而今,沈越終於明白,尋壑所為是為何了。
可惜太晚了。
自己竟然沒能注意。
「你們……你們知道麼……」
眾人原本怕打擾沈越,只敢在門外看守候,眼下沈越發話,大家連忙上前,圍住沈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