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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荻的嘴唇突然一收,一看就知道髒字給驚險地收了回去。三三這才衝上去,一巴掌打在女紅衛兵彈性十足的臉蛋上。三三不僅打,嘴還硬得很,說老子反動就該隨便挨你揍嗎?老子反動我不反動,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三三沒打過癮
,還要再次出手。耿荻說好了,就打到這兒。她放了女紅衛兵,三三卻人來瘋起來,非要追擊下去。連穗子都煩三三,覺得她太狗仗人勢。
耿荻在“拖鞋大隊”的威信,此刻達到了頂峰。除了毛主席、林副主席,大概就數耿荻的威信了。耿荻除了上學,其他時間都和“拖鞋大隊”泡在一起,參加她們夜襲軍管會孫代表,往“革命作家、畫家”家的煤箱裡摻貓屎,朝工宣隊長家曬的山芋幹上塗尿液,還要撕毀新張貼的批判她們父親的大字報、大標語。“拖鞋大隊”在夜裡十二點之後繁忙無比,完全是一支紀律嚴明、組織嚴密的地下武裝。耿荻的功用是組織指揮,身先士卒。由於她的勇敢善戰和指揮能力,“拖鞋大隊”很少有失敗的行動。即便有落網的隊員,也從來沒發生過變節。
第二個夏天李淡雲要去淮北下放,三三也不再和她“相撲”了。耿荻說她弄了一條登陸橡皮舟,請“拖鞋大隊”全體去遠郊划船。九個女孩騎四輛腳踏車,一輛三輪車,浩蕩出發。下午時分她們才把橡皮舟充上氣,然後載上耿荻帶來的桃酥、煮雞蛋、生番茄和兩罐軍用午餐肉向水庫中心劃去。水庫中心有個小荒島,九個女孩唱了一支歌又一支歌地漸漸靠攏了它。快登陸時,橡皮舟的氣漏了大半出去。耿荻和四個年長的女孩下水游泳,把剩在船上的四個年幼女孩往島上推。
野餐時大家都脫下外衣頂在頭上曬。身上只穿背心褲衩。耿荻仍穿著她那身學生藍;溼透水的衣服顯得又厚又重。李淡雲的身體已是個小婦人,也只能是一副“誰看誰負責”的坦然態度了。每個夏天,這群女孩都對別人和自己的身體有一番新發現。開始大家對彼此身體的變化不動聲色,不久便相互指指點點起來。一個說: 快看,跟倆小饃似的!另一個就說: 那也比你好——跟蚊子叮了兩個包似的!一個說: 討厭!往哪兒摸?一個便說: 大家看耶,這丫頭的肉就往這兒長!……
女孩們相互攻擊,動手動腳,耿荻傻乎乎地直是笑。她學生服的風紀扣都未解開,臉焐得通紅。李淡雲說:“耿荻你不脫了衣服涼快涼快?”
耿荻說:“我挺涼快的。”
三三說:“涼快什麼?我都聞到你身上的餿味了。”
耿荻白她一眼,說:“我願意。”
蔻蔻說:“脫了吧,我們都脫啦。”
穗子見耿荻用一把電工刀在切一塊午餐肉,然後用刀尖把它送到嘴裡。她覺得耿荻的刀抖了一下。
李淡雲說:“就是啊,你一人捂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好奇怪。”
三三說:“這樣吧——穗子、蔻蔻,你倆脫光,耿荻就會脫啦。”
穗子反抗道:“憑什麼我們脫光啊?”
三三突然翻臉,說:“你們誰不脫誰滾蛋。本來就不愛帶你們出來。哼,有什麼怕的?老子就不怕。”說著她英勇地扒下了自己身上稀爛的汗背心。怕脫,就證明身上有見不得人的東西。說時遲那時快,她的三角褲衩也落到了腳脖子。三三站起來,做了個“他是大春”的芭蕾舞動作,腿一掀。雖然全是女孩,三三那閃電般的青春生理解剖,還是顯得驚心動魄。她們突然意識到,原來那是如此神秘莫測,層次豐繁,幽深晦暗的東西。
三三得意地叉著腰,對耿荻說:“我都給你看了,你也得給我看。”
耿荻還是不緊不慢把肉切成薄薄一片,用刀尖送到嘴裡,說:“三三你別現眼了,你姐姐羞得要跳水了。”
“耿荻你為什麼不脫?”三三簡直急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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