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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董有話,我洗耳恭聽。」
「哼!我今日不來接你,恐怕你要被打成馬蜂窩。」 張副董人到中年,皮肉鬆動,虎起臉來眼皮猶耷拉著,沒什麼力道。
「副董是說尹家瑞,他未必敢在租界裡動手。」
「你就不會出租界?再說他真在租界裡動手了,你又能抓到他人麼?不知天高地厚,年輕人想有一番作為是好的,但魯莽不得,你前腳帶著他的乾女兒離開尹公館,後腳大概就有人報給他……把一個小姑娘帶到捕房來,傳出去也不好聽。」
張副董不太管事,眼線倒是多的。
陳季棠笑笑:「副董不知道,那小姑娘嘴緊得很,大概是跟著尹家瑞,也練出幾分膽識,不好對付,今日總算有點怕了。」
「給你安排這個差事,不過為了過幾年,好讓你接替我副董的位置……我是擔心你,要是你出個什麼事,我如何向你父親交待?」
這番話是誰的屬意,明白不過。
陳季棠沉默半晌道:「這是督軍的意思?」
他在外面不稱呼陳仁美父親,陳仁美也不真將他當兒子看待,哪有對兒子的安排,自家人不說,反要外人傳話?此中薄涼,陳季棠體會了二十幾年,已然麻木了。
張副董不置可否,意味深長道:「他們法蘭西人最看重皮色,我在公董局是不能更進一步了,可是季棠,你不一樣,你爹是上海督軍,你身上又留著他們法國人的血……得天獨厚。」
他口中的這份得天獨厚,打出生就跟著陳季棠,實沒什麼光彩可言。
人人皆知,陳季棠的生母是個法國交際花,流落上海的那幾年生了個中西合璧的孩子。因陳仁美是那女子入幕之賓裡唯一的黃種人,才不得不認下這個兒子來,放在家裡隨便養著。
男人們說起來都稱一句陳督軍英武,和一群洋人狹路相逢,拔得頭籌。若是再喝兩杯酒,連什麼為國爭光,一雪前恥的帽子都能戴到陳仁美的腿間去。他陳季棠來到這世上,始於一場床笫間的國際賽跑,歸根結底是個自欺欺人的笑話。
好在陳仁美發達後,娶了位大戶人家的小姐作正頭太太,她見著家中這漂亮的半大孩子,念他身世伶仃,也曾好好疼愛過一番。不過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分不出神了。
陳仁美對他的安排是個好去處,但陳家安身立命的根基在軍隊裡,陳家嫡子已送去軍中,這就是嫡庶有別。
「您抬愛了,公董都是從法蘭西指派來的……」
張副董前幾日剛得的風聲,也不對他隱瞞:「外來的和尚難念經,一大攤子事,法蘭西人現在懶了,要學英租界的工部局,在租界裡面自己推選,只要按時進項,這個總董誰來當又有什麼差別,你放下手上的事,出洋待上一陣,回來後,想必督軍都替你安排好了。」
陳季棠不打算走,只拖延著:「我閒的很,手上也就是一兩樁事,說不定很快便能了結,不耽誤什麼。」
張副董板起臉,堅決道:「尹家瑞的案子,放著吧。人間魔鬼的名號不是白叫的,定不會為了個養女鋌而走險,不如將她交給華界的捕房……今日你小舅舅的洗塵宴後,我再與你細說。」
「小舅舅……副董說的是盛先生?」
張副董有心提點:「你是記在陳太太名下的,我若是你呀,管他是不是親的,按著老規矩叫一聲小舅舅,總是不會吃虧的。」
第4章 嫩枝新蕊· 金鑽
今日督軍府擺宴,賓客有南有北,單靠府裡的大司務總廚應付不來。陳太太親擬了選單,往滬上聞名的館子訂了特製菜。
趙媽等在小門口,八仙橋的冷盤,陶樂居的熱炒,梁園的醬鴨和江鮮都已送了來,獨差壓軸大菜白汁排翅,蜜炙火方,久侯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