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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權介微微俯身下去,眼睛盯著榻榻米,「第一年去了大學寮,因為課業奧深,難以完成,辜負了您的期望。這才回到了勸學院中。」
藤權介心想,那麼,為人父母確實喜歡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奉承話。稍有不慎,就會憑此洋洋得意。不論是那時還是現在,稍加理性地看,自己終歸不如哥哥。
「倒不妨事,大學寮那種無理的課程,畢竟是強人所難。我聽說你在勸學院裡名列前茅,各科的成績也十分出色。儘管如此,因為年齡未到時候,也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藤權介問,「為什麼這樣說呢?」不若說在他的心裡,授課的博士是精神上的明燈,哪裡能容忍他人的批評,藤權介有一點生氣。何況事到如今,囿於窘迫的現實,父親已經說出了與先前的自己截然相反的話了。憑什麼以為自己會相信這樣的他?
藤原太政大臣說,「接受了那樣的教育,想當然覺得那樣很好。如今會這樣問我,也正是因為太多的不知道呢。文章博士當然不能把怎樣做官的事好好地教給你。」
家中簀子與透渡殿上的女房,總是挽著袖子哭哭啼啼,或莫名放聲嚎哭,悲慟大叫。可這個時候的父親,居然輕笑兩下。藤權介因著這笑聲,不禁抬頭起來看他,父親今天沒有梳妝打扮,臉龐紅潤健康,似乎年輕了許多。
藤權介心裡想道,「為政做官這一類的道理,難道還有比四史三傳說得更加清楚的麼。」嘴上支支吾吾,終歸很不舒服,講道,「倒是覺得,勸學院裡學的面面俱到了。」
父親的臉上也就立馬寫道了「果然如此」,有一些得意地說,「這正是你不明白的地方。按你的道理,太史公少說應得一左丞相呢。」
藤權介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下來。父親站起身說,「我現在去正殿裡等你,快點收拾東西吧,日後每天這個時候,都到我的房間來聽我授課。」
說罷,一騎紅塵地走了。藤權介想,那麼好吧,不知道要教授我什麼課程,同樣一部書、一件事,難道還能被他講出花來麼?北之對這個地方,唯有家裡的主人才能夠居住。有一回得了機會,跑到母親房間外的簀子上,北對的窗戶一開啟來,就能看到西對殿的全貌。
與西對銜接的渡廊,就在目光邊沿的拐角處。西之對外的窗戶好像也能讀懂北之對的意思,常年呈現開啟的姿態。到夜裡寒冷的時候,會把紮上去的竹簾一一放下。哥哥自患病開始,呼吸不很順暢,一旦關上窗戶,人就好像要死一般,如魚擱淺,氣息奄奄。
母親在世時常往那邊眺望,不經意地一瞥,就能見到西之對的忙碌往來。每每窺得哥哥相貌的時候,女流之輩會是怎樣的心情呢?她的女房時常在廂房上張起幾帳,躲在那些帷幕的後面,談論高門貴族的瑣瑣碎碎。隨著時間的推移,活動的幾帳都換成屏風障子一類的設定。女房們遠遠躲在廂房的後面,難得拜訪那裡一次,只能聽見她們的嬉笑。
這樣一間房子,教他住進去,眼前總浮現出這樣的畫面來。可藤權介的秉性卻很奇怪。一個在衣錦繡服,傅粉施朱裡長大的貴遊子弟,竟不願做吃胭脂的人。因此心裡異常煩悶,倏忽覺得對東之對這一方屋宇,有許多溫存的靜美之處,用過的器皿,室禮以及榻榻米,都沾染了習慣的香氣,它們自然也習慣了自己。突然搬離到雖然不陌生,卻也不熟悉的地方里去,實在很不放心。
很快有侍從的隊伍來到藤權介的房間,自作主張地替他搬運日常用品。藤權介心裡那種反對,也因這樣近在遲尺的暴行,愈演愈烈起來。這樣萬萬不行,藤權介想道,必須去找父親理論個明白。
於是啟程來到正殿的晝御座裡,父親見到藤權介又驚又喜,問他所謂何事。
藤權介行過拜見的禮,反問道,「難道不續弦了麼?」